在山楂花下

说山楂花，大概是绕不过艾米和张艺谋的《山楂树之恋》了。

在小说和电影里，那棵长在静秋采访村史时所驻扎的西坪村口的山楂树，开的是传说中被烈士鲜血染就的红色山楂花。而因为静秋与老三在那棵山棵树下萌发的纯真爱恋，山楂花，就如同那首贯穿于全剧的《山楂树》主题曲一样，被赋予了新的涵义，染上了淡淡的哀愁。

然后，当我颇为好奇地翻遍《广群芳谱》《闲情偶记》《广东新语》等一众与植物有关的古书籍，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些与山楂花有关的典故或者诗词，以丰富对山楂花的美好印象，却以失望告终。《广群芳谱》倒是简单地介绍了山楂果实的用途，尤其在中医药方面的适用，但也只字不提山楂花。如此看来，山楂在中国，是有古以来，实用意义远远大于美学意义上的一种植物。

但是，见过山楂花开的人都知道，它的美丽，毋庸置疑。

比如，车滩大塘村的百亩山楂林，二月里，仿佛一夜之间天降瑞雪，白茫茫地覆盖了整片山野，美得犹如幻境。

挑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我们慕名去寻访。

从市区出发，约莫半小时接近石庙景区路口后，往右，拐入一条绿树掩映的山路，蜿蜒下行十多分钟后，就来到了大塘山楂林。

大塘自然是有塘的，塘水就引自于黄华河。田田十数方鱼塘，在早春暖阳的照耀下，齐齐整整地陈列着，如一面面明镜，镜里有天光云影，有水汽氤氲，有黄华河的壮阔气象。

山楂林就在鱼塘附近。数千株山楂树，就种在一排已经废弃的老屋地基之上，以长长的一堵未及完整拆除的斑驳老围墙为边界，密密匝匝地绵延数百米。山楂花开得极盛，阳光下白花花的耀人眼目。那老围墙绵延多远，那雪一般的花海也就绵延了多远。

山楂树下是三三两两已换上了轻薄春装的少男少女们。红衣、绿裙、莹莹白花、言笑晏晏，映着远山近野，恍如踏入了梦幻的童话世界。

抚着断墙，在山楂花树下留连，耳边尽是蜜蜂嘤嘤嗡嗡的鼓噪之声。

明明是极闹腾的——花开得闹，蜂蝶采蜜闹，赏花的游人也在闹，心下却是静的，因耳边不可避免地又回荡起了歌曲《山楂树》的旋律。两个版本的《山楂树》，一个是诞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苏联版，一个是以上世纪七十年代上山下乡为大时代背景的《山楂树之恋》版。前者以欢快的手风琴，倾诉着面临两难选择的甜蜜的小小烦恼，后者以极简极缓的低沉配乐，述说着爱情的，生命的伤逝，它们的共同点是一个词：青春——青春的犹豫，青春的不安，青春的流逝，甚至，生命的流逝。

这一树被小说、电影和苏联歌曲赋予了青春意象的白纷纷的山楂花，此刻，就在我的眼底了。花似梨花，却又较梨花线条生动一些、泼辣一些；花色极皎素，似雪轻薄柔软，如若没有虬结稳重的青黑树干牵系住，让人忍不住要担心，中午的光照会否太猛烈，就要把它给晒化了。

那个初春的下午，我们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沉溺迷失在这片茫茫的“雪地”里。

“雪地”边上是村落。正是春耕时候，村人们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山野间劳作。我行近前去，问一位弯腰点种花生的妇人“这山楂树种了多久，年年都开这么好看的白花吗？”妇人直起身，阳光下眯起眼眺望了一下不远处的山楂林，漫应道“山楂花啊，没留意呐，那山楂果，倒是挂了三年果了。嗯，反正每年都开吧，不开花，怎么结果呢。”

“看你是个吃‘国家粮\’的，你可能不知道吧，这可不是普通的山楂呀，是经过嫁接改良后的大果山楂，果大，肉厚，渣少，味道酸中带甜，煮熟直接吃，也可以制作成各种果脯，听说很畅销呢。”

“山楂花，白花花一片，太素色了，一阵风的，才几天就谢了，有什么看头呢，果子才好吃呀。”

看得出，这是个饶舌又热情的妇人，打开了话匣子，就滔滔不绝了，几乎忘记了手中的劳作。

“没有山楂花开，怎么会有山楂果吃呢。”我调皮地笑着，把妇人刚才回应我的一句话，抛回给她，不待她回应，径自往回走向山楂林。步出老远，身后还传来妇人“嘎嘎嘎”的心领神会的大笑声。

是啊，不独山楂花，所有的花开，其实都可以被赋予青春的涵义。青春总是短暂的，青春是必然要流逝的，正如花开总是短暂，花开就必然有花谢。也许不必过多伤怀，要相信，秋后，也必然有那成熟的甜蜜的果实在等候我们。

从大塘山楂林回来，翻阅山楂花的有关资料，我读到这样一则信息：欧洲人认为，红背伯劳鸟会将它捕捉到的昆虫，刺在山楂的刺上作为储藏。

我愿意自己是那只红背伯劳鸟，把偶然于植物和生活中得来的一点点领悟，刺于那既开美丽白花又结好吃果子的山楂树上，储存，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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