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朋友无用论”走红网络的复旦名师陈果的新书《好的孤独》针对当前每个人生命中都会遇见的种种问题,提出了很多看似具有“颠覆性”其实又逻辑清晰的观点。比如孤独、友情、道德、生死等命题,陈果逐一提出了自己的见解。□王敏整理
“寂寞”是一种病
“孤独”是自得其乐的独处,是自成体系的完整。就像一个小女孩在嘈杂的房间的一角静静地折纸、画画、凝视着鱼缸中的小鱼,心无杂念,旁若无人,那是一种将散轶于外部事物之中的眼光引回内心世界的专心致志,那是一份心境和平的自给自足、清明安和而无所外求的精神圆融。而“寂寞”是无可慰藉的空虚,是急于冲破的樊笼,深陷其中的人往往不知道做什么好,做什么都沉浸不进去,都打不起精神,都不快乐……那是一种无所适从的“自厌”,那是自我心灵之火熄灭时的憔悴沮丧。
“孤独”是由自我思想的丰富性而带来的对独处的近乎贪婪的偏好与享受,那是一种对自我充实饱满的精神生活的不紧不慢的消化、悠然自得的回味,娴静而从容。而“寂寞”是由自我内心的荒凉、思想的贫乏而引起的对独处的恐慌,精神的空洞使我们直觉到生命的虚无,情感的真空使我们怀疑自我的存在,那是一种灵魂中空的干瘪,是绚烂的烟花在高空瞬间绽放、又坠回广漠低沉的黑暗中的无望,焦灼却疲乏。
“孤独”源于精神的自由自在,即使身处闹市、被人群包围,也依旧如急流中的一块浮木、沙漠中的一位托钵僧,穿行人世,心无纤尘。当你沉入自我并享受孤独时,人群在你眼中自动隐退,因为喧嚣业已从你心中淡退,或者说,你业已从喧嚣中淡退。而“寂寞”是一种病,源于心灵的饥饿、精神的营养不良,它需要用人群与喧闹来治疗,像病人一样需要身边常有人陪伴,它需要用迎来送往来遗忘内心的狂躁不安。
“心远地自偏”的出离
孤独不是一种姿态,而是一层心境。“重要的不是离群索居,而是独立思想”。不必去刻意寻找一个偏僻的角落,从而隐居于孤寂之中。孤独本就是自我心灵的诗意栖居,环境固然有一定的激发效果,却不起决定性的作用。孤独是在闹市中“心远地自偏”的出离。
孤独很多时候的表现形式是沉默,但沉默不足以代表孤独,孤独与任何可见可闻的形式无关。孤独源于思想的充沛饱满,是思想自发的精神流浪。
孤独不是人类刻意的自我培养、自我要求、自我改造,不是人类文明的产物,而是自然最古老的真相,是万物最原始的本来面目。人在离开母体之后,一直是孤独的,我们的皮肤隔开了我们与外界,我们孤单地蜷缩在自我的皮囊之中。传说中神是孤独的,正因为如此,他造出了人来和自己做伴;真理是孤独的,正因为如此,能与之亲近的人永远只是极少数。我们所居住的这个热闹的地球是孤独的,在广袤的宇宙中,它不过是一个孤独的蓝色的小点,淹没在无边的静默之中。
社交往往有两种类型:要么是利益驱动下的人脉构建,要么是一群寂寞者的相互取暖。若社交出于功利,则难免逢场作戏,大家都戴着“面具”,嬉笑怒骂无外乎作秀,旨在互为工具、相互利用,这样的交往自然不会有纯净之清气,只充斥着烟火之浊流。若社交出于寂寞,则往往流于肤浅而难以深入人心,因为寂寞者的群体仍逃不出寂寞,寂寞的叠加只是令寂寞更加走投无路,就像无聊重复一万遍,终究还是无聊。
当然,对生活于社会中的人而言,社交在所难免,而且不可否认,它自有其意义,如果我们行之得当,社交确实能为我们提供一些我们想要的东西,比如人脉、人气、机会……这些东西是有用的,所以是有价值的。但是,即使如此,与情深义重的友谊相比,与心心相印的爱情相比,它仍然只能算是一种廉价的交往。真正美好的交往,都是发自内心的赤诚,是金钱无力收买的。
与“寂寞”相比,“孤独”是一种更高贵更优美的状态,人需要“孤独”,独处时自我的“真实”能还给我们精神的自由。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祖先前辈们讲究“慎独”:从人群中抽身而出,从喧哗中隐匿,返回独对天地、独对真实之自我的存在。我们应当给自己更多独处的时间,为的是卸下“面具”,自如生活,如我所是——本色、自在、真情实感。
和自己对话
我们很多人对“孤独”抱有种种误解,比如,我们常以为“孤独者”是一个无趣乏味的人。事实正好相反,一个真正的孤独者是最丰富有趣的人,孤独者并非因为无可奈何、百无聊赖而不得不独处。他的孤独是他自行选择的消遣方式。一个独处时优游度日的人,他自成世界,他的心智犹如一个开掘不尽、取之不完的宝藏,提供给他源源不绝的精神资源、生命营养。
一个甘于孤独的人必定热爱思想,因为能令形单影只变得充满乐趣、充满创意、散发出诗情画意的唯一源泉就是“思想”。孤独者的情趣是思想者的情趣——因其宽广而久远,因其无限丰富而通达永恒。思想使独处其乐无穷。就像哲学家帕斯卡所说:“人只是宇宙中的一颗微粒,可人的头脑却能思考整片宇宙。”独处是最佳的读书时光,我们可以贪婪地饮用智者用一生总结出来的智慧,与他们发生超越时空的精神共振。有时,我们内心某个晦暗的角落会因为一句话而被瞬间照亮;有时,他无声地说出了我们的想法,他看我们比我们看自己更通透,那一刻,我们感觉到的是一种“理解”的美妙,一种豁然开朗的安宁。独处使思想的流淌更为畅通。我们暂别了生活的人流,却结识了心灵的知己,他们跟我们永远在一起。有时,独处使我们不知不觉滑入一种近似发呆的时间停滞状态。我们倚着树,凝望着远处天际的云,久久地出神,渐渐地,我成了云,云成了我,云点化了我的心。那一刻,我消失了,世界也消失了,我只如流风中的飞雪、空气里的一缕幽魂,因自然翕合而聚散,随生命呼吸而流转。借用道家的语言,我们是在天地之间“羽化”,与道、生命和自由融为一体。自我与外界的隔阂,因为这份独处时的神交而冰消瓦解,渐入物我两忘的和谐一体。
寂寞与孤独两不同
不要去装扮孤独,摆酷拗造型终究无济于事,假的真不了,形式无法替代精神。不要惧怕孤独,那既然是我们的命运,我们就当珍惜。珍惜属于自己的一切,包括痛苦、烦恼和孤独。这份珍惜会带来幸运,因为孤独总在催生思想,灵感总是给孤独者特别多的厚爱。思想者千差万别,而他们往往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思想在孤独中萌动,在孤独中酝酿,在孤独中降生,在孤独中历久弥香。《瓦尔登湖》的作者梭罗是如此、《一个孤独者的散步》的作者卢梭是如此,康德如此,尼采也如此……
我们常将孤独与寂寞混作一谈,因为人们总觉得他俩是难兄难弟,他们共同的父亲是——孤单。人们因“孤独”或“寂寞”而生的哀叹,本质上源于人对孤单的恐慌。这种恐慌甚至超过孤单本身带来的空廓。人注定要承受属于自己的一切,在这一点上无人能够分担,无人能够代劳,再爱你的人也束手无策。我们的命运只能自己承担,我们的孤单终须自己面对。
我们对孤单的惧怕很多时候不亚于我们对死亡的惶恐,或许两者一脉相承,因为对我们很多人而言,死亡意味着永远的孤单。我们像逃避死亡一样逃避孤单,对于死亡,我们选择“忘却”,对于孤单,我们选择相似的方式——“掩盖”。于是我们想方设法呼朋唤友,以虚假的繁荣来掩饰内心的怯懦。
当人不再惧怕直面孤单,而是坦然地安于孤单,那么他也就懂得了尊重孤单,学会了将孤单视为生活之友,而当他在善意地感受孤单的同时,他已然成长为享受孤独的思想者。
寂寞与孤独确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都是孤单的嫡传,只不过,寂寞是面黄肌瘦的孤单,孤独是体态丰盈的孤单;寂寞是冷僻的孤单,孤独是温情的孤单;寂寞是轻贱的孤单,孤独是高贵的孤单;寂寞是残缺的孤单,孤独是完满的孤单。其差异源于他们从不同的母亲那里沿袭了不同的品性:寂寞是空虚与孤单的孩子,而孤独则脱胎于思想与孤单的结合。
《好的孤独》
陈果著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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