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人生大赢家

□雨茂

小时候生活在偏僻农村,不仅物质生活严重短缺,精神生活也非常匮乏,为了看一场电影《少林寺》,甚至要走十几里山路。我读书比较认真,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老师鼓励我努力考上大学。当时,大学录取率极低,能够考上大学的年轻人都是人们眼中的人生大赢家,不仅从此跳出农门,不再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还能娶吃商品粮的妻子,生育有城市户口的儿女,一家人快快乐乐地生活。

当我如愿拥有这一切的时候,才发现远不是这么一回事。人们眼中的人生赢家变成了“新五子登科”,即所谓位子、妻子、儿子、房子、车子,也有妻子、儿子、房子、票子、车子的说法。在变幻无常、光怪陆离的现代社会,有些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不仅追逐高位,也追逐豪宅豪车,憧憬着过“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生活。网上有一个段子流传颇广: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二等男人家外有花,三等男人花中寻家,四等男人妻不在家,五等男人下班回家,六等男人找不到家。我们这些当年拼命考上大学的居然变成了令人不屑的五等男人,似乎又回到了人生起点,生活还有什么意义?于是开始思索怎样才算是人生赢家。

去年上半年,一家书院邀请我做讲座,要求一定要讲传统文化方面的内容,我一时犯了难,因为我本打算讲讲苏轼的散文。转念一想,苏轼能够在多方面取得后人无法望其项背的成就,不单单在于天资与勤奋,在于旷达的情怀,家教、亲情的作用绝对不能低估,于是就有了讲座题目——《家教、亲情及其对苏轼的影响》。后来,我又受邀到一所职业技术学院讲演,又加上了爱情、友情。苏轼达观性格的形成,亲情、爱情、友情的促进催化作用是不可或缺的。人们大都向往做人生赢家,但什么才是人生赢家,却见仁见智,莫衷一是。当我们弄不清什么是人生赢家,那就看看苏轼,因为东坡先生才是真正的人生大赢家,虽然他并没有位极人臣,没有富甲一方,也没有特别显赫的文治武功。

苏轼的母亲程老夫人独自承担家庭生计,鼓励丈夫读书求学,她不仅淡看金钱、乐善好施,还教育儿子做人要正派坚强、敢于担当。苏轼的父亲苏洵虽然一度不管家事,但对孩子的教育从来就没有放松过,从他给孩子们起的名字中就可一窥端倪。在《名二子说》中,苏洵写道:“轮、辐、盖、轸,皆有职乎车,而轼独若无所为者。虽然,去轼则吾未见其为完车也。轼乎,吾惧汝之不外饰也。天下之车,莫不由辙,而言车之功者,辙不与焉。虽然,车仆马毙,而患亦不及辙,是辙者,善处乎祸福之间也。辙乎,吾知免矣。”知子莫若父,对于苏轼不掩饰、易惹祸的性格,做父亲的看得很清楚。结合苏轼兄弟一生的经历,不能不佩服苏洵的先见之明。

苏轼与弟弟苏辙一起读书,同时高中进士,兄弟二人相互欣赏,仕途生活几乎共同进退,苏辙虽受哥哥迁累,但毫无怨言。《宋史》的评论可资佐证:“辙与兄进退出处,无不相同,患难之中,友爱弥笃,无少怨尤,近古罕见。”

更令人羡慕的是苏轼温馨的家庭生活,妻妾们对他不离不弃,孩子们对他孝顺有加。妻子王弗有“幕后听言”的故事,不仅红袖添香伴读,还对丈夫耳提面命,是苏轼年轻时的良师益友。续弦王闰之则是典型的贤妻良母,陪伴苏轼经历乌台诗案及贬官黄州,与苏轼共富贵、历苦难,她挖野菜,下水田插秧,对堂姐的儿子视若己出,是苏轼中年时期的心理依靠。侍妾王朝云极善歌舞,多愁善感,陪伴苏轼到惠州的就是她,她是苏轼晚年客居岭南的情感慰藉。苏轼被贬官多次,四处漂泊,无论是在惠州,还是在儋州,小儿子苏过一直陪侍在侧,“凡生理昼夜寒暑所须者,一身百为,不知其难”。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苏轼好客,朋友极多。在杂记《书<东皋子传>后》中,苏轼说自己“闲居未尝一日无客,客至未尝不置酒,天下之好饮,亦无在吾上者”。苏轼酒量有限,却喜欢看客人饮酒,家中常备酒以备不时之需。“见客举杯徐引,则余胸中为之浩浩焉,落落焉,酣适之味,乃过于客”。苏轼朋友中,既有文人雅士、官场中人,也有高僧道士、妓女狱卒。朋友们不计名利得失,对苏轼倾力相助,有人甚至多次千里探望,苏轼的人格魅力,可见一斑。有了生死相依的朋友,苏轼就有了旷达的资本。

苏轼创作过大量涉病诗文,在《采桑子》中声称“多情多感仍多病”,对他的生活状态做了形象真实的描述。他一生屡遭贬斥,颠沛流离,心理压力极大,乌台诗案一度让他“魂飞汤火命如鸡”。晚年谪居的广东、海南等处,在北宋还是蛮荒之地,瘴疠横行,疫病肆虐,加之水土不服、缺吃少穿,营养状况很不好,但他仍然享年65岁,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据学者研究,宋代被贬岭南的知名官员有144名,活着回中原的并不多。

学界往往把苏轼愈挫愈奋的精神归结为他的达观,实在是本末倒置,亲情、爱情、友情才是他潦倒之中的安慰。有如此亲情、爱情、友情做伴,苏轼才能始终保持一分良好的心态、一分少有的纯真、一分敬业的精神。他爱这个世界,爱皇帝、同僚、百姓、妻妾、孩子……这是苏轼达观超脱的重要前提。相较当下功利化的新五子登科,父母疼爱、夫妻恩爱、儿子亲爱、朋友友爱、百姓敬爱的苏轼才是真正的人生大赢家。

(本文作者为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新闻推荐

全文180页 “上海2035”规划这些“干货”值得关注

据上观新闻客户端1月4日消息，1月4日，经过五年多酝酿筹备的《上海市城市总体规划（2017-2035年）》（以下简称：“上海2035”）正式发布，它将引领上海成为卓越的全球城市，令人向往的创新之城、人文之城、生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