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味灯下知 刘伯毅

二十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和江苏书法名家秦能先生同桌吃饭。他听说我喜欢写作，便赠给我一横幅书法作品，内容是：书味灯下知。我如获至宝，装裱后挂在书房，并以此警醒自己。

夜是人类最浪漫又最理智的时段。在这朦胧空间里，生命的叶子得到露水浸润，人的思维与激情也被蓦然捻亮。书味灯下知，就是告诫自己，此时应该静心读书了。捧起一本书，如紫砂壶泡醒了乌龙茶，啜茗般浏览、细嚼，冒着热气，升为缕缕轻烟。读一部曲折惊险的小说，就如同亲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劫难；读一篇情真意切的散文，如同情感得到了一次洗礼和升华；读人文历史方面的书，犹如当面聆听大师的教诲。生性内向、沉静甚至忧郁的我，似乎唯有沉浸在书中，心灵才能放松，神情才会愉悦，思维也格外活跃。

古人常用读书比喻交友，以交友比喻读书，这两者之间有着有趣的一致性。交友当然可以五湖四海、三教九流；读书也可以广泛涉猎，不拘一格；但是，交友的价值不仅仅在于“朋友多，路子广”，读书的意义也不仅仅是考试过关或职场扬帆。一个人交友一定要有诤友、畏友、益友，一个人读书也一定要多读值得深思的著作、值得品味的经典，因为这些书向我们展示了人类的智慧与尊严，其精神价值让人终生受用。

白天，需要上班，人事杂沓，利禄劳形，捧书而读不仅难以有时，也不符合工作要求。只有夜间，市声散尽，关上房门，躲进书房，才能放下白天奔东走西的匆忙，捡拾起本该属于自己的一份从容，在字里行间，为疲倦的羽翼拂尘，为紧张的灵魂松绑，此时感到做个读书人真好。

读论语可以修身，知道怎样做人，做一个高尚的人；读佛学可以修行，广行善事，广结善缘；读道家则可修心，通过自然山水的滋养，寻找人性的回归。

说到夜读，让人想起古人的一句诗：“红袖添香夜读书”，那固然是一种境界，但我认为，却不是真正的读书境界。读书需要专注，安静，“红袖添香”只能是添乱了。读书有真假之分，真读书的人，不分昼夜，有时间就读，并且读得进去；假读书的人，不过是讲讲排场，偶尔执书，也只是示人，示的对象最好是红袖，表明自己是读书人，有时其实是一种读书的表演。表演尽管有腔有调，只能是短时间的，而读书则需要常久，甚至贯穿一生。

秦能先生赠我“书味灯下知”横幅作品中，还特地写了“右录板桥印语”，原来这句话来自板桥的印，可见秦能先生也是读书甚多，是学养深厚的书法家。板桥，即清朝的郑板桥，是一代大师，他是康熙秀才、雍正举人、乾隆进士，读书应试了几十年。如今的社会，好多人奔向了名利，读书好像和财富仕途无关，但人各有志，我还是喜欢读书，要努力读下去，“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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