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戏千年

南宋李嵩《骷髅幻戏图》北宋傀儡戏铜镜

宋代河南登封窑婴戏提线木偶纹瓷枕□邱振菡

南宋宫廷画家李嵩有一幅传世名画《骷髅幻戏图》。画中一具穿衣戴帽的骷髅席地而坐，摆弄着另一具小骷髅耍把戏，逗引一个小孩趋前来看，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正在给幼儿喂奶的妇人伸头张望，画面有一种阴森森的和谐。

两宋时期的宫廷绘画追求高度写实，李嵩的这幅画，让人界和鬼界奇异地出现在一幅画面里，画风足够写实也足够诡异。阴阳两界无缝对接，作者也许想表达一点生死的虚幻和无常吧。

大骷髅用丝线操纵小骷髅表演的幻戏，是当时市井流行的一种悬丝傀儡戏，形式上跟现在世界各地的木偶戏表演也没什么差别，不过现实中这样的悬丝傀儡是由人控制的。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出现人偶表演的国家，先秦时期已经有了土傀儡和木傀儡，就是一种类似人脸面具的东西。汉代之前的傀儡戏，不需要用手操作木偶，而是由人戴着面具表演，是一种群体表演的面具傩戏，如今的少数民族地区依然很常见这种表演。

悬丝傀儡差不多就是提线木偶，出现在汉代，盛行于唐宋，比西方的木偶戏表演早了1000多年。傀儡二字，从字面上看就知道是人和鬼的关系，原意是指对鬼的模拟。中国的鬼们，虽然起源于何时没有清晰的时间点，但毫无疑问是伴随着各种土生宗教一起成长起来的。

现代的木偶戏，造型和剧情往往与天真美好等词汇挂钩，但在中国宋代之前，傀儡戏可不是什么唤起童真的娱乐项目。

傀儡戏表演，首先是一种辟邪的仪式，是为了驱除邪魔而存在的。在中国人的民间文化里，鬼虚无缥缈又无处不在。说起来好奇怪，大部分人虽然没见过鬼，但也不妨碍他们被吓破胆，所以驱妖降魔从来都是热门工种。

在魏晋之前的文献野史中，鬼大约是需要从异界召唤的，并没有混杂生活在人界。到了南北朝时期，道士们宣称有了开天眼的本领，咬定鬼就隐藏在人身边，从人群中分辨并驱离恶鬼成了他们新的生财之道。只要某处被认定有“妖气”出没，专业人士就会披挂上阵，通过一系列的傀儡戏鬼画符等表演活动加以阻挡。

宋代之前，一出傀儡戏就是人和异界神灵的一次交流。到了宋代，傀儡戏的功能性有了分化，傀儡表演逐渐流行于市井，成了大众喜闻乐见的娱乐项目。除了悬丝傀儡，还发展出了很多其他门类，比如杖头傀儡、药发傀儡、水傀儡等。宋代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曾记录了表演这些项目的佼佼者：“杖头傀儡”任小三，“悬丝傀儡”张金线，“药发傀儡”张臻妙……

傀儡戏的发展过程中，还一直与丧葬活动联系紧密。《旧唐书·音乐志》曾记载：窟儡子，亦云魁儡子，作偶人以戏。善歌舞，本丧家乐也。汉末始用之于嘉会……至今福建闽南地区仍称提线木偶戏为“嘉礼戏”，在葬礼上用展演木偶戏的方式娱乐亡灵，谢天酬愿。

直到现在，木偶在福建等地区仍旧被人视为辟邪物，恭敬地供奉它们被认为可以与邪祟对峙，保佑家宅平安。对于喜欢承继祖先意志的中国人来说，将命运寄托在某些“傀儡”之上，是很心安理得的一种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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