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没有“丧”字

婧然如此

做爱做的事，爱想爱的人。

李婧，跨界自由撰稿人。微信公众号：鹿之角。

周末马上到了，我猜你们要么想着去海边，要么想顶着强光和热气去爬山观景。我还在杭州，在远离市区的厂区里，听着轰鸣的机器声，没有节假日。

楼下大姐一款连衣裙已经做了5000件了，我看她和师傅们几天来都在裁同一种白色刺绣面料，不禁问了她一声，“大姐，爆款噢。”大姐乐呵呵地和裁床师傅扯着布，看我身上穿着刚打好样的另一件样衣，“你这件新鲜出炉的，穿在身上，蛮好！”

大姐就是这么乐观，无论你什么时候问她，她都能以十足的精气神告诉你，她在战斗，她干得很好。有一天一个刁钻客户来找大姐，说这个技术你们能不能做啊，大姐拍着胸脯，“当年全萧山选去深圳的女工，几百人里选十五个，我就是当中一个。多少难的技术我都做过来了，这算什么！”——我在楼上听着楼下谈话，大姐气震江河，不得不服。

算起来我到杭州也有三个月了。一百天，足以形成对一个城市的印象。过去我对杭州的印象是虚无缥缈的仙美，然而我来了才发现，它太接地气了，甚至让我这样的“上进青年”都不好意思称自己努力。

刚开始来我们就被拧上发条。工作室一周休一天，做衣服的大姐全年无休。从早上七点多到晚上九点、十点，你不会来得比她早，也不会走得比她晚。我问过其他在市区工作的人，也是单休，没有双休这个概念。

有一次我去听萧山区里为企业开的讲座，上面的老师说萧山每10个人里就有8个是老板，可平均每家企业活不过三五年。可想而知竞争有多激烈，创业的氛围有多浓。来了杭州以后我才感知到各行各业有多拼命——全然没有上海那种为了某网红店排队几小时的闲情逸致，大家吃饭的时间都不舍得出去，外卖师傅全天候成群结队地在街上跑。走到星巴克你更知道了，萧山这里一家最大的星巴克，上午来的人都自带电脑办公，下午来的人都有好多事要谈，有时晚上你坐下还能看到，一对下了班的白领姐妹约好做手工，编织着花环准备放到网上去卖。星巴克的门外更是步履不停的楼盘促销员和健身卡推销者，他们有无穷的动力，从早上站到晚上，能问反复经过的你无数遍“要不要看一下”。

不过最燃的还是在早上。如果你每天早起，七点就能看见广场上在集训的外卖人员，他们有统一的制服，统一的号令。他们整装待发，身穿黄色或蓝色工作服，停好小摩托，准备听带头人一身令下，开始战斗的一天。这个新兴的行业就像当年的快递员一样，他们成群结队作战，和时间比赛。

这样度过一百天后，如果某日你兴起走进市区，走进喧闹的西湖景区，看着梧桐静好的林荫大道，你会特别不习惯。钱塘江的那头是火急火燎的制造业和服务业在战斗，钱塘江的这边是温柔娴静的山水景色，待游客们到来，拍下动人的自拍，分享古已有之的浪漫。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杭州呢？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网络上流行的“丧”字在这里不存在。我看见过疲惫的人，看见过专注的人，看见过被疑难杂症一下困住的人，但不管有什么问题，他们很快就会拾起信心找方法应对。当5000件订单涌来时，我会害怕得不知所措，可大姐只会说，“再多都没有问题，我的朋友们会帮我一起做完！”再难又怎样呢？只要动脑筋去面对，总会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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