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非典型”的60后同学聚会

□刘天放

得知我们北外同学相识28年后即将团聚母校的消息,我的心情格外激动。28载,那是怎样的一个轮回?现代通信手段让我们当中的热心同学在寻找其他同学时,虽费尽周折,却也把“失散”多年的老同学终于都找到了。定下来聚会的日期,我们几个组委会的同学经过精心策划,一场激动人心的相聚时刻就要到来了!

不过,提起近年流行的同学聚会,总令人感到些许慌乱和担忧,盖因从当下频繁的同学聚会后传来的消息看,一般都是“满满期待而去,失望悻悻而归”；同学聚会经常变成了“摆阔会”、“攀比会”乃至“老情人会”。同学聚会中传递的攀比、嫉妒、虚伪等,令人不爽和厌恶。由此,就连我这个与世无争的教书匠,也曾想到过是否会有“杂音”现于同学聚会上。当然,就是有也属正常,那么多同学,又经过近30年磨砺,难免形形色色。

我们这批北外88级英二系的同学,现都已50岁以上,以60后为主(以下谈到的60后专指我们这批人),是当年光荣的“八十年代新一辈”,全不具备“拼爹”的资格,均是靠自己的勤奋才考入北外深造的。当时我们除了读专业书,还读弗洛伊德、黑格尔、托夫勒的书,听的是张明敏、费翔、苏芮的歌。我们都吃过粗粮,骨子里就有对“吃肉”生活以及对知识、自由、真理的渴望。至少,我们可以在闲暇时读读历史、哲学、美学、法律、小说、诗歌等,甚至自己动笔写点感想并想方设法地发表在报刊上。那时没有手机、移动互联网,打电话都要在公共电话室排队,与家人联系要靠写信和电报,读书要从图书馆借或自己买。不过,那也培养了我们的一点毅力和耐力。

我们最终还算“挣到了自己的面包”,50多岁的人了,要是还不能自食其力,就要挨板子打屁股了。毕业后我们中不少人成了教师,一些人还散居于异国他乡。就是混得再差,也当了外交官、企业家,还有更“不幸”的竟成了视金钱如粪土的“土豪”,呵呵,差不多都成了社会中坚,年龄上讲也该如此。当我们握手、拥抱、流泪、叙旧时,同学间看不到、听不到谁在为自己的“成就”沾沾自喜,更没有“比阔”的无聊。我总觉得“60后”与“80后”和“90后”有巨大的差别,那不是性格上的,而是刻着时代的烙印。“60后”与“70后”也不一样；“60后”的教育虽谈不上完整,但知识结构更趋于合理,当时虽找不到更多的书读,却也可以读读“闲书”。正因此,“60后”对人生的思考、对人的存在意义的追问、对人性中的善恶更敏感。

“60后”较为单纯、率真,是因为其成长的年代,虽然经过多年的磨砺有些“失真”,但相比之下纯真还算留存不少。“60后”或许还有些个性和趣味,讲究一点尊严、情调,那也许是读了很多杂书的缘故。不少“60后”为人处世缺少城府,还能保持一点气节,都为吃“细粮”而拼争过,知道里面的凄苦,更知道除了自己以外,谁也帮不上自己,还要为社会承担一点责任。那不是装出来的,而是自然流露。

“60后”不像之前的“50后”甚至更远,仅与“文革”擦肩而过,没有亲身参与过更多疯狂的政治运动。虽说后来也中毒不浅,却也疗毒迅速,基本上是沿着改革开放的轨迹而来。“60后”没有像“80后”、“90后”那样接受过完整而系统的教育,却有着更加宽泛的知识面和较为合理的知识结构,这就似乎使其有了更愿意刨根问底,对一切已知的东西自然产生质疑乃至批判的冲动。

还是回到聚会。我们一本正经地在北外特意留给我们的办公楼里的一间会议室举行了同学聚会仪式。同学们来了一大半,就连当初年近四十、现已年近七十的辅导员老师也来了。我们组委会每个人分工明确,把聚会搞得像模像样；国外的同学还发来视频祝福。尤其是在自由发言环节,同学们都在讲述北外经历给自己带来的自信,令自己的事业有了底气。大家都在感恩,用心倾诉,也讲述着当年同学间互通信息,才使另外一些同学有了更理想的工作。我还发现,我们同学中除了“外交官”算是个“官”,其余都不是官,这足以说明我们骨子里都在追求些什么。

近两天的活动,同学们中没有一个人提及自己的财富、职位、荣誉,那好像是一种自觉,更像是一种默契,也是一种修养。当然,大家分别了这么多年,各自在价值观、人生观等方面肯定会有差异。社会阶层的分化,必然导致价值的多重取向,可我们都没有去触碰,这就显得很难得。对此,我为我的这批同学感到骄傲。就是土豪同学开着他那辆顶配路虎来接我们的时候,也仅是出于老同学的善意。我们约好了,明年还要在青海相聚,青海的同学们主动做东,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我们彼此那相同的一段经历,大家都很珍惜。我们这次相聚,肯定不是一场典型的“60后”同学聚会,可我们感觉又是如此正常,因为我们是北外88级英二系的同学,我们就是与众不同!

(本文作者为山东大学(威海)翻译学院副教授、文化学者、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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