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关古道行 □　贺永粹

以前读到王维的《使至塞上》,只把它当作一首著名的律诗来读,感受他孤独访边的心境,欣赏他笔下绮丽的大漠风光,推崇那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名句,总觉得离我们太远。不曾想,他一路走过的地方,竟然近在咫尺,或者,就从我们现在的地盘上走过吧。因为诗中的“萧关”,就在宁夏的海原境内。

春寒料峭,风力不小。我们会州史学会一行12人,乘坐一个小面包车从平川向海原进发。朝阳扑朔迷离,透过尘霾,静静地投射在柏油路上。行人寂寂,周六的天地即使在雾霾里也显得宽阔。

途经宋时的“怀戎堡”“定戎堡”,这两个著名的城堡已经风化成几段坍塌了的城墙,百姓为了盖房或取土,残存的城墙继续被毁坏着,尽管城墙下竖立着“区级(或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保护碑。那些厚重的黄土层积淀了多少风雨烟火,成了今天的历史。如果再不认真采取保护措施,这些城堡将彻底地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了。山河如斯,那些为它拼命的人呢?那些慢慢流逝在岁月长河里的古意呢?

遐想间,不觉到了西安州古城遗址。《宋史·地理志》载:“西安州。元符二年,以南牟会新城建为西安州。东至天都寨二十六里,西至通会堡五十五里,南至宁安寨一百里,北至啰没宁堡三十五里。荡羌寨,地名没烟峡,元符元年建筑,赐名。后属怀德军。”西安州古城西靠西华山、屈吴山,东南靠南华山,以它为中心形成一个小盆地,这个小盆地滋养了这一方水土。民国9年的海原大地震,古城被震毁,幸好,尚未被完全毁坏,城墙下立有自治区文物保护碑,城内为农田。城墙上的马面(凸出于城墙体的箭垛瞭望台)也清楚可辨。耕地边城墙下,散落着很多雕花砖瓦以及一些印花瓷片,有宋瓷、西夏瓷以及明清青花瓷片。同行的王老师酷爱地方史,总会在断壁残垣里寻找到宝贝,这不,他手里的小袋子里,已经盛着几片青花瓷,甚至耀州豆绿瓷。在一农田旁边,他甚至捡到一枚埋在泥土里的铜钱、一枚古棋子以及一枚罕见的泥印。这些宝贝几经沧桑,竟然有幸重见天日遇见有缘人,可谓幸事。

在宁夏,幸亏出了一位文物保护者李世翔。这是一位普通的回族小伙,在他的奔走呼号下,自治区境内的许多长城遗址和城堡遗址得以保护,并树立保护碑。李世翔深深热爱着这片历史厚重的热土,他说:“海原县是古丝绸之路北线必经之道,有400多座古城堡和烽火台等各类遗址、古迹,大多我都去过,有的还造访过两三次。但令人惋惜的是,部分城堡和古迹却因缺乏保护而惨遭毁坏。国家现在倡导打造‘丝绸之路经济带\’,对于古迹保护不能放松。”在他的带领下,我们七拐八拐,最终走进了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柳州城遗址。不知道这片土地上为何有这么多“柳州”,其实这城应该被称作“天都寨”,经过史料辨析,此地曾为天都军司。天都军司是西夏十二监军司之一,想必李元昊在这里曾经花费了很大的精力和财力,以及军队。李元昊的活动痕迹已经很难寻觅,展现在我们眼前的,依然是一片瓦砾和瓷片,以及残损的城墙。一些碎的青花瓷、黑瓷,散落在农田边,从花痕和颜色上,大概可辨出它们存在的朝代。几位同行者照旧在砖瓦堆里找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小心地捡起来。捡起一块青花瓷,很难想象它的主人是怎样的一个人,它究竟经历了什么故事?战火纷飞里,它是怎样躲过一劫或者粉身碎骨的?宋夏的战争,纷纷从脑海里飞过。强盛一时的西夏王国以及李元昊,最终没能繁华一世而走向灭亡。

感叹之余,我们一路走过海喇都、临羌寨(现在叫马营古城)、荡羌寨、通峡寨、七营等城,终于,就要到达我们的最主要目的地——唐萧关城,即“七营北嘴城址”。七营北嘴城址位于海原县七营镇北嘴行政村北嘴自然村东南800米处。据《嘉靖固原州志》载,古城为宋绍兴四年(1134年)筑建,明成化九年(1473年)重修,嘉靖三年(1524年)扩筑,为镇戎守御千户所机构驻地,延至明万历年间废弃。举目四望,城墙残破,城内荒芜,垃圾堆集。这就是当年王维经过的“萧关”城吗?千年的历史已经将当年的盛况埋没,沧桑巨变,如今只剩下一片荒凉。那些陶片砖瓦,青花瓷黑瓷,不知道几经磨难,最终散落一地。后人无法复原它们的历史,我们只好在夕阳里凭吊。城下,三块保护碑默默地站立着,似乎也在回想唐时繁盛的历史。“全国重点文物保护碑,七营北嘴城址”尤其醒目,提醒着曾经的繁华。接下来的两个目的地,胜羌寨,宋萧关(即凤凰古城),我们轻描淡写地走过。

归程在即,春寒料峭,夕阳已经迫不及待地宣布黄昏的来临。回首来路,一片混沌。历史风云呼啸而过,卷走许多秘密。上次找寻西寿保泰监军司未果,让人觉得历史的尘沙掩埋了太多的过往,留下许多未解之谜让后人去解开。只是,那些深掩的秘密,真能挖掘出来吗?虽然我们没有刻意发掘一段精确的历史过往,我们只是关注,关注着历史长河里的一颗颗珍珠,捡拾起来,捡拾一段历史,捡拾一段渐行渐远的背影,最终也会将它们继续放归长河。

记忆随风,岁月留痕,忆古而思今,续古今而系永恒。人生没有永恒,但历史可以,虽然历史会被风云淹没,但终究是真实存在的。时刻不忘历史,不丢失根本,人类才可以繁衍。一个没有历史根基的民族,会让人觉得不稳当,我时刻担心这样的民族会在历史的某个转角处轰然坍塌。

历史不会嘲笑我们的寻觅和感慨,只要曾经感悟过,拥有过就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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