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你一双绣花鞋 □赵玉明

□赵玉明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是不会绣花的。

父亲在外地工作忙，平常偶尔在家呆一两天就又回单位，只有农忙的时候回家帮母亲犁地耕田，打场扬谷。母亲带着我们姐弟4人在乡下的小村里生活。庄稼地里的农活，母亲除了不会套牛犁地，其他的没有她不会做的，一年四季整天忙得像一个不停旋转的陀螺。

有一年，村里的小兰穿了一双她母亲为她做的黑布鞋，鞋面是绣了花的，一朵粉色的牡丹上停着一只花蝴蝶，使黑色的布鞋生动得如一幅画，让人愈看愈爱。晚上回到家里，我看着脚上那双瓦灰色的布鞋，对母亲说：“妈妈，我也要黑色的绣花鞋。”

当时，母亲正在做饭，灶膛里的火焰映红了母亲的脸，她忙上忙下的，一会儿添柴一会儿炒菜，根本没有看我一眼的工夫。母亲不耐烦地说：“小孩子一边玩去，妈妈不会绣花。”

我流出委屈的眼泪，直怨母亲笨。绣花的黑布鞋，就这样成为我一个解不开的情结。

多年后，母亲第一次从千里之外的湖北到福州来看我，刚进家门，就从旅行包里掏出几双绣花鞋垫。我对母亲说不要去找人专门为我做这些了。母亲笑了：“小时候，你让妈妈给你做绣花鞋，可是我那时没工夫，一直欠着到现在都没为你做一双。现在大家都不穿做的鞋了，我给你绣了几双鞋垫……”

我惊诧地看着母亲，二十几年前的事情，母亲还记得如此深刻？而且我一直以为母亲真的不会绣花。

我泪眼婆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年幼的儿子是不曾见过真正的手绣品的，好奇地用小手指着鞋垫叫道：“妈妈，你快来看啊，这只蝴蝶怎么没有眼睛呢？”真的，洁白的垫面上，蝴蝶被母亲少绣了一对眼睛。母亲先是一愣，转而笑呵呵地说：“外婆老了，不中用了，眼睛不好使，绣漏了。”我的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我无法想象，为了女儿童年的绣花鞋，灿烂的阳光下，母亲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戴着老花镜，一双长了老茧的手握着那细细的绣花针，一针一线地为我绣鞋垫……整天忙得像陀螺一样的母亲终于有时间坐下来绣花了，而她的双手不再灵巧，双眼不再明亮了。

我曾在广州见过真正的粤绣，人物、花鸟、山川，绚丽灿烂，栩栩如生。然而，母亲绣的这双鞋垫，却是杰作，是我毕生的收藏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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