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坛撷英 奇葩深处的坚守

李乔松（右）与戏剧界同仁研究剧本。

《曹操与杨修》剧照。

□张甫义

演出结束后，李乔松忧心忡忡地随着寥寥几个观众走出剧院站在门口，在凛冽的寒风中怔怔地看着对面人头攒动，喧哗热闹的迪吧，忽然间感到一阵心痛。半年来他克服种种困难，带领大家精心排练了几部大戏，本想以此重振剧团雄风，没想到市场反应冷淡，观众并不买账，每场演出，除了他的十几个铁杆老戏迷前来捧场外，卖出的票很少，几天下来，剧团入不敷出。所有的努力，希望都将化成泡影。

回到家里，李乔松倒在床上。一只鸟儿飞来停在窗台前的花盆上喳喳叫，他心烦地起身把小鸟赶走，重新躺在床上，点点滴滴的记忆在脑中出现。他天生一张宽皮大脸，声音洪亮能惊飞树上的小鸟。16岁进入巴中县川剧演员训练班，从此与川剧结下不解之缘。压腿、拿顶、下腰等基本功是他必休的功课。正踢腿时，脚尖要正好踢到额头正中，斜踢腿时，脚尖要从额前划过踢向一边，洗脸刷牙时都在压指压掌。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不是一句虚话。他先后拜重庆川剧院院长，国家一级导演胡明克，省川剧院何伯杰，巴中川剧院张永国，叶世元等学花脸。在勤学苦练中，掌握了川剧的绝活变脸。除了能够大变脸，还能够小变脸。老师说过，喜欢这个行当，学得出来就是一碗戏饭，学不出来就是一碗气饭。一次在广汉兴隆镇演坝坝戏时，观众点名要看《双青天》。《双青天》的内容是州官再审县官送审的案件时，县官给他送来了两坛酱菜。州官生气地踢破酱菜坛子后，面对坛子里滚出来的珠宝心情十分复杂。演州官的他，巧妙地用两根手指完成了由正生变成小花脸。观众看到这里，不停地鼓掌叫好。演出结束，观众全体起立长久鼓掌。第二晚观众要求继续演《双青天》，开演后不久，天上下起了雨，看戏的群众在雨中纹丝不动，台上演出也没有中断，那场面是何等的令人感动。没想到计划始终没有变化快，如就此停演，剧团及一帮老少师兄弟该何去何从？

面对现代文化的冲击，川剧市场的下滑，李乔松与师兄弟们商量，在城里守住这份尴尬，不如下乡去试一试运气，要不干脆停止演出另想办法。一个小徒弟哭了起来，师傅，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呀！李乔松心中一阵酸楚。对徒弟说，我会想办法。

走出剧院，一个惊炸炸的声音把他喊住。李花脸，我正要找你。李乔松一看，来人是广汉兴隆镇开茶馆的老板黄代明。前几年李乔松在兴隆演出时，黄代明是他的铁杆戏迷，还请他喝了一次小酒。李乔松问黄代明，黄老板，找我有啥子事？黄代明嘿嘿一笑，找你还有啥子事，我是来请你去兴隆镇唱川戏。李乔松想，怪了，这个年代还有主动找上门请剧团去唱戏的。他问，是不是哪个暴发户做大生？黄代明又嘿嘿一笑，不是不是，是我们几个老戏迷好久没有看戏了，戏虫都快爬出来了。那你们为啥不到德阳来看？黄代明说，懒得走，再说屋里还有个生意走不开。李乔松说，要得，我正好有下乡的想法。

事实上乡村比城里的情况更糟糕，到了开场演出时台下除了十几个真戏迷外，观众是少得可怜。开场锣鼓敲了十几分钟还是没有增添新的观众。一个师兄问演不演？他捞开幕布一角朝台下瞅了瞅说，再等一下看。锣鼓继续敲，幕布就是没有拉开，有观众忍不住了，纷纷要求退票，李乔松见到眼前的情况，没想到在全国多次得奖的剧团会走到如此地步，真是市场无情啊！他决定把票退了，走到台前把手一抱，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我们退大家的票。黄代明首先站了起来，不行！今天的戏必须演，我出一百。又有几人同时站起，我出五十，我出三十，我出二十......李乔松看见眼前的情景，还有什么话可说，亲自走到幕布边，快速地把幕布拉开。

李乔松叫卖票的守门的都撤了，敞开大门让想看戏的人都来看。那天演的是折子戏，《别洞观景》之后是《秋江》，最后上演《五台会兄》。李乔松扮演五郎扬延德，一阵紧密的锣鼓响后，他在幕后唱道，：“五台山出了家落了发当了和尚”。随即亮相：“天波府作别了年迈的亲娘……”唱词清楚洪亮，声震瓦屋，台下一片叫好声，把台上台下的气氛推向了高潮。那一天李乔松使出了浑身解数，好像把有生之年演戏的劲全部用了上去，赢得了一阵阵掌声。演出结束后，黄代明和几个老戏迷问他，李花脸，晚上还演不演？李乔松望着几个铁杆戏迷，不知怎样回答。

剧团的演出逼迫停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回家休息，和尚走了空了庙子，鹦鹉死了只剩架架了。李乔松也不例外地回到家里，他想，莫非祖宗的川剧艺术就这样丢了？不行！哪怕一个人也要坚守下去。基层剧团具有船小好调头的优势，只要重新配置好艺术资源，扩张艺术范围，就能占领演出市场。要说川剧是活着的文物，这句话一点不假。但就当前的尴尬情况，也的确让人担忧。传统文化建设和发展，与经济建设相比，相对滞后是客观的现实。在文化多元化的当今，戏曲不再是大众的唯一精神粮食，但也不能就此丢了。他记得一个学者说过，人类不能没有戏曲，最原始的民族没有文字，也有神话和寓言的传说。要抓住观众，尤其是年轻的观众，是他这个川剧人当前应该思考的问题。川剧历史悠久，沉淀深厚、其中有不少的优秀剧目，丰富的乐曲以及精湛的表演艺术，是中华民族的传统艺术奇葩。如何保护和传承这一奇葩，是他这一代人以及后人应该思考和努力的问题，振兴川剧绝不仅仅是一句话。有了这些想法后，他潜心研究川剧艺术，文学，剧本的创作，到外面去学别人的先进经验，谋求事业的发展。他深入生活，创作出戏剧，小品，说唱等节目上演，把传统戏曲元素与时尚文化巧妙结合，没想到深受观众的喜爱。

李乔松再次来到兴隆镇演出，黄代明拉着孙子来看戏。演出结束后，黄代明找到李乔松说，没想到现代川戏也好看，你今后还演不演传统戏？李乔松说，要演，传统戏现代戏都要演。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想起窗台上那盆蔫了的花，只要精心浇灌，一定会重新开放。他甚至想到，花盆上能飞来一只喜鹊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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