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学者视角拥抱大众的世界文明史

◎李杰

历史的写法多种多样。我国古代，常见的体裁有编年体、纪传体和国别体，编排的依据分别为时间、人物和国家。不同体裁的产生很可能取决于作者自身的写作习惯、视角和方便查阅的需要。又因人类历史绵延数千年，产生的资料文本难以尽数，通史的写作和编纂往往需要举数代人之力，去粗求精、去伪存真，方能完成。先人多以研读文史为阳春白雪之事，毕生以通晓文史为追求。而之于当今读者，亦难以完成通读历史的浩大工程，其需要往往是了解历史的脉络或某个历史片断，加之历史研究益发精细，历史研究者的学术背景益发多元化，史书的写作手法也随之不断更新，更加贴近大众的需要。

全球化开始之前，世界各国间联系较少，消息闭塞不通，更罔谈相互了解、文化互通。因而世界史在历史写作中是一个较新的分支。世界史常见的写法主要有两种：以时间为主线展现每一个剖面，或者另国别后详述每个国家纵向时间轴上出现的人物和事件。这两种世界史的写法都是纵横交错的，但是都存在一定的问题：在时间主线下，难免忽视事件、人物间的联系；而在各国史之间，容易淡化同一时段彼此之间的相互影响。好在对世界史阅读的旺盛需求催生了大量新颖的写作手法。就某一特定人物、事件或时段深入分析的书较为常见，且作者独立撰写的情况较多。这对大众阅读诚然大有裨益，但是另一方面，成系列的、系统的世界史类著述仍然相对较少，毕竟即便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处理大量繁杂的史料仍然是一项不小的工程。倾众人之力尝试打造一种全新的体例世界史，更为罕见，而《世界大历史》系列就是这样一个例子。

《世界大历史》系列从时段的选择来说，是比较标准的世界现代史，即从1300年至今，时间跨度是700余年。这虽不是一部通史，但是耗时近20年，作者包括两位拥有丰富的丛书编辑经验的主编以及54位各领域专家（各章作者），可见工夫做得十分扎实。其书名亦可体现其主旨和体例：原书名如译则为“塑造现代文明的大事件”。全书以选取的大事件展现世界现代文明形成的历程。

很显然，这种写法打破了严格以时间为线索以及分国别写作的纵横延展的方式，它将世界现代史变成了一部多幕剧，且每一幕都有几位重量级的演员（即历史人物）登场。因此这些事件是否具有独立性是需要首先考虑的，任一大事件可以涵盖同期发生的较小事件，可以与其他大事件相互关联影响，但是不能完全包含或从属于其他大事件。编者显然青睐影响层次更多的大事件。举一个例子进行说明，细心地读者可能会发现，书中提到了第一次工业革命（蒸汽技术革命）和第三次工业革命（信息技术革命），但没有选择第二次工业革命（电力技术革命）？其实在书中可以找到相关事件。“水晶宫世界博览会”由阿尔伯特亲王组织举办，目的是为了展示英国在两次工业革命中的成果，电力革命中的成果也在展品之列。并非电力革命的意义低于第一次工业革命，但正如原著书名所指向的，编者和作者的主要着眼点还是体现在“文明”的层面。诚如水晶宫一章作者所写，（水晶宫世界博览会）“促进了许多现代社会结构的形成，培养了大众旅游休闲的新方式，促进了消费主义的诞生，建立了公众行为的新标准。”“最终导致了20世纪早期的现代主义美学理论的产生。”在世界各国的科技交流之外，作者更关注事件带来的社会效应。类似的，在“农业”革命一章，作者详细介绍了农业技术的发展对欧洲各国社会结构的影响；在“达尔文革命”一章，作者也从生物学和社会学两个角度分别介绍和阐释了“达尔文主义”。

关于人物的介绍，书中突出了他们对历史的推动作用，这增加了全书的思辨性。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历史研究者及历史爱好者常常纠结于这样的问题。本书的答案则是二者兼而有之。比如，作者提到，如果没有艾萨克·牛顿和达尔文，自然科学不可能产生重大飞跃；如果没有亚当·斯密和埃德蒙·伯克，人类的理念不会有如此重大的飞跃。历史的洪流是不可阻挡的，在大部分情况下，人物充当的是“促发”的因素。比如书中认为，即使马丁·路德没有出现，在天主教会弊病丛生的情况下，新教改革也必然会发生；即使当政的不是彼得大帝，俄国也一定会步入强国之林。正应了那句话，每个人都是历史的创造者，但总有些人会带来一些加速度。

本书撰稿人多为历史学家、经济学家、社会学家和宗教专家。他们在点评中经常会从不同角度去分析，许多角度对大众而言可以说是新颖的。比如，在“活字印刷”一章，作者不仅提到了印刷术的发展对人类信息接收方式以及阅读习惯的影响，还谈到了其对宗教权威性的挑战以及让社会变得世俗化。

在这套书中，读者所读到的不仅仅是历史知识，还能顺便了解哥白尼如何论证“日心说”，牛顿如何完成他的力学三大定律，珍妮纺纱机如何提高生产效率，现代购物中心是如何从水晶宫博览会脱胎而来，凯恩斯如何拯救美国经济。当然，没有晦涩深奥的专业知识，作者恰到好处地让读者能够读懂。而当读到“一战”“二战”、苹果手机问世、巴以冲突、本·拉登被击毙时，再回顾文艺复兴的时代和君士坦丁堡陷落的1453年，读者会发现，原来现代文明产生了如此奇迹般的飞跃，原来自己已然置身历史之中。

《世界大历史：62个大事件塑造700年世界文明》，[美]弗兰克·萨克雷、约翰·芬德林/主编，严匡正等/译，中国画报出版社202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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