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物理学家的经济学家向松祚

著名经济学家向松祚接受本报记者专访。周末人物·中国新闻名专栏

□ 本报记者 孙源泽

他是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欧元之父”蒙代尔的忘年之交。他是著名经济学家张五常眼中一生所见过的3个读书最多的人之一。

他曾在商海中搏击，创业做公司董事长和CEO，身价过亿。他也在西方经济学领域深耕多年，笔耕不辍、著述颇丰。

他曾长期担任中国农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和中国人民大学国际货币研究所副所长，是中国宏观经济领域权威专家之一，但是他却说自己最想做的是一名物理学家。

9月25日，著名经济学家向松祚做客济南，带来了一场关于“后疫情时期”民营经济如何前行的演讲。在活动间隙，大众日报记者对向松祚进行了专访。

因《彭德怀自述》中的一句话

转行研究经济

湖北秭归地处三峡工程大坝库首，是古代大诗人屈原的故乡。1965年向松祚就出生在这里的一个偏远贫穷的山村。

父母都没什么文化，同村里的绝大多数人一样，小时候的向松祚并不知道什么是经济学，每天所想的就是怎样才能填饱肚子，父亲甚至有几次想让向松祚放弃读书，回家帮忙干农活。

“我当时觉得干农活太苦了，读书更轻松一些。结果就稀里糊涂，从小学一直读到高中。”向松祚说，上了高中以后他才听说有考大学这回事。

上大学就能在城里工作，不用再回农村务农还有工资，这吸引了向松祚。但是备考的第一年报考志愿出了差错，向松祚与心仪的大学失之交臂。在老师的劝说下向松祚选择了复读，第二年被华中工学院（现在的华中科技大学）机械工程铸造专业录取。

“我其实很喜欢当时所选择的专业，特别是老师教授的物理学，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向松祚说，他认为物理学和数学一样都属于基础学科，虽然学起来很苦，出成果相对慢一些，但却是科学的根。

“如果后来我没有学习经济，我很可能已经成为了一名不错的物理学者。”向松祚说。

促使青年向松祚从工科转行经济学的契机始于大二升大三的暑假。在那个夏天，年轻的向松祚阅读了一本《彭德怀自述》，使他认识到了经济学的重要性。

“这个自述我看了以后非常感动，彭德怀元帅在书中说自己戎马倥偬一生，军事政治方面大体算是懂一些，可是中国这个国家的经济问题自己怎么也没有弄懂，是他的终生遗憾，这对我震动极大。”向松祚说从那时开始，自己开始静下心来阅读经济学著作，研究经济学问题。

1988年，向松祚考入中国人民大学工业经济系（现为人大商学院），就此开启了自己的经济学生涯。

好奇心促使写了一封信

结缘张五常

1988年，著名经济学家、现代产权经济学的创始人之一张五常教授所著的《卖桔者言》在内地发行。书中收录33篇短文，用生动感人的故事表述了形形色色的历史上曾经发生或现实生活中正在发生的案例，向读者展现产权理论的核心概念和当代的进展情况，吸引了当时的大批年轻人争相阅读。

向松祚就是其中的年轻人之一。 “《卖桔者言》对我和我们那个年代学经济的年轻人来说是一把开启新思想世界大门的钥匙。我当时阅读后就有一种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的感觉。”向松祚说。

在反复拜读之后，向松祚怀着激动的心情，给张五常教授写了一封信寄到香港大学，表达仰慕之情。没想到，张五常把自己的全部中文著作亲笔签名寄给了他，让向松祚大喜过望。

“您现在看自己当时的行为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么？石沉大海怎么办？”

“我觉得不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更多的是一种好奇心，见到好的文章好的观点就忍不住想去和作者交流，其他的不会去顾忌太多。”向松祚说，这封信促使他与张五常成为了相交多年的好朋友，也直接促使他系统研究产权和交易费用经济学、合约经济分析或新制度经济学。

在中国人民大学博士毕业时向松祚将博士论文以产权理论作为研究对象，在从欧美学成归来之后向松祚还专门撰写了解释张五常经济学思想的专著《张五常经济学》《五常思想》等。

后来，张五常对向松祚写了一个书面的评价：向松祚是我一生所见过的三个读书最多的人之一。

放弃稳定生活

成为蒙代尔最优秀学生之一

从中国人民大学博士毕业之后向松祚来到了中国人民银行深圳分行工作。在普通人看来，那时的他，名校博士，拥有体面的工作，不错的收入应该过起安稳的日子，但是向松祚的内心却并不甘于这种生活，总想到外边的世界看一看。

1997年7月2日，亚洲金融风暴席卷泰国，不久就波及到马来西亚、新加坡、日本和韩国等地。泰国、印尼、韩国等国的货币大幅贬值，亚洲大部分主要股市大幅下跌，一时间许多大型企业倒闭，工人失业，社会经济萧条。

金融危机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利率、汇率的变动机制是什么？

……

这些疑问当时每天就在向松祚的脑子里不停地浮现。

这时有一个出国留学的机会向他伸出了手，向松祚立刻辞去工作，来到剑桥大学做访问学者，主攻金融危机的形成机制这一方向。

一年后他申请了哥伦比亚大学一个硕士项目，获得世界银行奖学金资助，也就是在这里向松祚结识了国际货币理论和现代开放经济宏观经济学的奠基人、被称为“欧元之父”的著名经济学家蒙代尔。

那时候的蒙代尔早就是世界经济学领域的大师，在他的课堂上，许多学生都慕名而来，向松祚也是忠实听众之一。“蒙代尔来过中国，对中国的发展非常关心，时常问我们国内的情况。”向松祚说很快他与蒙代尔就发展成了亦师亦友关系。后来蒙代尔来中国时，曾公开评价向松祚是他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蒙代尔的点拨和启发，帮助向松祚深刻理解国际货币体系的演变历史和内在规律。同张五常和蒙代尔的交往也让向松祚误打误撞，接触并深入学习了西方经济学的两大主流——以蒙代尔为代表的货币理论和以张五常为代表的价格理论。

“我对两大思想源流的文献下过很大工夫，知道其精华何在，慢慢也知道其内在的不足。”向松祚说。

2014年12月份，经过长期的梳理，向松祚的《新资本论》出版，整本书从国际货币体系历史演变的角度来考察整个人类经济体系的内在结构及其发生的深刻变化。

“这算是我比较满意的作品，我希望提供一个观察人类经济和金融体系新视角。”向松祚说。

经济学是一门人学

注意力转向中国传统哲学

随着研究的深入，向祚松渐渐意识到西方经济思想在其最根源处有内在的缺陷和不足。年过天命，向松祚开始将注意力转向中国传统哲学特别是儒学。

“中国传统思想里最好的，我认为是儒家心学的传承。”向松祚认为儒学的精髓就是挺立价值主体，发掘价值之源，开启人的无限创造性，这也是以儒学为代表的中国哲学的伟大之处。

“研究儒学应该成为一股潮流，就像近几年很多人将老庄无为而治的思想，套用在西方的自由放任的经济政策里一样。”向松祚看来，经济学是一门人学，首先要深入思考人的本质。在某种程度上，中国哲学特别是儒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西方经济学思想的浅薄或缺陷。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完成这项工作，但我会坚持下去。”向松祚说。

“您研究了这么多东西，担任了这么多职务，身上也多了许多的标签，这其中哪一个是您最在意的？”

“我不希望大家给我贴上各种没有意义的标签，它只是一个阶段的体现而已，我只是喜欢什么就去做了什么。”向松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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