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道学宫公众号被封禁页面截图。 典则读书APP页面截图,需付费成为会员才能阅读全部内容。 至道学宫创始人“白云先生”姚玉祥(左)。受访者供图 5月27日,至道学宫团队办公地点,南京市栖霞区的一处办公楼。受访者供图
5月22日,微信公众号“至道学宫”被封禁,引发广泛关注。微信团队向新京报记者表示,此次封禁至道学宫,是因其“发布多篇编造整合虚假信息、煽动公众情绪、误导性强的谣言文章,‘包含如把尸体做成汉堡等惊悚谣言。’”
新京报记者查询发现,“把尸体做成汉堡等惊悚谣言”指的是至道学宫5月上旬发表的一篇名为《濒死:美国沉没》的文章。该文称,“非常有可能的猜测是,美国把这些(新冠肺炎患者的)尸体,做成了冻肉……既能解决经济危机食物短缺的问题,也能解决尸体处理的问题”。
至道学宫创立于2015年10月,发表原创文章200余篇,内容经历了从宣讲传统文化向时评类文章的转变,主笔为“白云先生”。据新京报此前报道,白云先生实为至道学宫背后公司、上海典则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的大股东、法定代表人姚玉祥。
新京报记者调查发现,姚玉祥曾是南京一家期货公司的业务经理,并曾经主导创业一家期货软件公司;创立至道学宫后,从个人发表文章,到开始公司化运作,至道学宫积累了大批粉丝,也获得了不少经济收益;随着其生意版图不断扩大,姚玉祥曾试图发展线下活动,招募有资源的合作者,创办“从幼儿园到大学”的教育体系,但这一项目并未成功。
6月1日,新京报记者再次拨打此前所联系的姚玉祥电话,但语音提醒手机已关机。
创始人曾任期货公司业务经理,创业软件公司
被封禁后,至道学宫在发布的声明中号召读者扫码添加其微信企业号,以获得最新文章。新京报记者发现,该企业微信号注册机构为“江苏画楼西畔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下称画楼西畔),经营范围为文化艺术交流策划、影视策划、代理发布国内各类广告等。
天眼查信息显示,画楼西畔由江苏攸同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下称江苏攸同)100%持股,而江苏攸同则由上海典则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下称上海典则)100%持股。上海典则大股东及法定代表人为姚玉祥,持股比例为99%。
画楼西畔和江苏攸同的注册地址均为南京市,创办至道学宫前,姚玉祥就在这座城市工作。多位知情人士向新京报记者表示,姚玉祥曾就职于南京一家期货公司,主要负责发展客户。刘斌(化名)是南京期货圈内的一名“大佬”,他告诉新京报记者,2011年,还是一名普通业务员的姚玉祥找上门,劝他在其公司开户。
刘斌说,自己当时每年要见几十上百个业务员,但20多岁的姚玉祥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姚玉祥不聊业务,而是聊人生哲学、传统文化。后来,他到姚玉祥任职的南证期货开了户。
当时和姚玉祥共事的刘悦(化名)也说,有一次,她和姚玉祥一起到苏州拜访一位大客户。姚玉祥依然不聊投资,而是大谈传统文化,并在畅谈甚欢之际提出签约,最后成功拿下这位客户。
在前同事们的回忆中,姚玉祥多次表达自己对于华夏文明的崇拜,并流露出对其他国家的鄙夷,他曾说某某国人“都是猴子”,某某国人“都是袋鼠”,“认为中华文明非常伟大,外国文明蛮荒了一点、暴力了一点。”
刘悦说,由于业绩不错,姚玉祥于2013年被提拔为部门经理,统领一个负责发展客户的小团队,收入高了一大截。
然而,升职后的姚玉祥并不安心于原本在期货公司的工作。新京报记者检索发现,姚玉祥曾于2013年在网上发帖,召集投资圈人士共同研讨量化投资与程序化交易技巧。
同年,姚玉祥和另外几名合伙人一起,创办了一家量化交易公司。天眼查显示,2013年5月,南京欣量软件技术有限公司(下称欣量软件)成立,姚玉祥等5人任股东,经营范围为软件开发销售、信息系统集成、计算机技术咨询等。
欣量软件的一位合伙人李扬(化名)对新京报记者表示,公司是在姚玉祥的建议下成立的,主要业务是制作期货交易软件,姚玉祥负责人事和销售工作。
创业时,姚玉祥还没有从南证期货离职。刘悦记得,姚玉祥用南证期货的办公室作为创业公司的办公场地,“创业公司的水电成本全算在南证期货的头上,姚玉祥又没什么新业绩,就被降为普通业务员了。”
到了2013年下半年,姚玉祥从南证期货离职。李扬记得,姚玉祥曾对他表示,“自己爱好文化,不想去参与开公司、做业务这些‘俗务’”,而想要通过自己的力量去传播中华的传统文化,靠写文章来维持生活。
当时,李扬还劝姚玉祥,说写文章成功的概率太低了,但姚玉祥很坚持。最终,姚玉祥拿着一笔股权回购费用退出了欣量软件。天眼查资料显示,2014年7月,姚玉祥从欣量软件公司的股东名单上退出。
创立至道学宫,多次发表过激言论
离开证券期货行业后,姚玉祥疑似有过一段“修道”经历。李扬记得,姚玉祥跟他说过,自己离开公司之后,没有寻找下一份工作,而是“上山当道士什么的”。
一位至道学宫的工作人员陈叔华(化名)也表示,姚玉祥曾在一个群里公开讲,辞职后,他到一个真气运行研究所学习过道法和气功,后来,陈叔华有机会接触过这个研究所的老师,“老师说姚玉祥还挺有悟性,是那届的班长。”5月31日,新京报记者联系到该研究所的招生人员,该人员表示不认识姚玉祥。
新京报记者获取的一份该真气运行研究所的“炼养之旅”招生材料显示,“炼养之旅”会探访道士陈抟遗迹,陈抟是北宋著名的道家学者、养生家,对宋代理学有较大影响。值得注意的是,陈抟曾由宋太宗赵光义赐号“白云先生”。
这或许对姚玉祥创立至道学宫后取笔名为“白云先生”产生了影响。2017年1月1日,姚玉祥在一篇名为《薪火相传之路》的文章中表示,自己取这个笔名的原因是因为自己想做的事,很像陈抟当年所做的事。
他曾在一篇《道家修炼如何入门》的文章中讲述修道经历,称《道德经》《庄子》《黄帝内经》《黄帝阴符经》对自己影响很大。他曾试过“炼气”,“真气会自己发动。行走坐卧,任督循环,都在转啊转。后来觉得,这么老转,不对劲。就强行抑制真气,不让它自行修炼。”
修道的同时,姚玉祥开始撰写传统文化相关文章。一则知乎平台的截图显示,截至2015年4月,姚玉祥已经在知乎上回答了321个问题,写了62篇文章,内容涉及宗教、传统文化等。目前,姚玉祥在知乎的账号已被封禁。
2015年10月,姚玉祥转战微信平台,创立至道学宫公众号。他在后来的文章中表示,创立至道学宫是为了“正本清源,复兴弘扬正统的华夏思想和文化”。至道学宫将主要关注先秦诸子学说,“把道儒法讲完,后面再接着讲兵家,兵家,讲武经七书。”随后,至道学宫一连发布了多篇《道德经到底在说什么》系列文章。
2015年末,传统文化爱好者成宏(化名)在微信中看到了至道学宫解读《道德经》的文章,很感兴趣,便点了关注。通过公众号页面底部“同道相承”的入口,成宏添加了白云先生助理的微信好友,随后被拉入了一个读者QQ群。
和成宏一样被吸引的读者还有不少。从2015年底到2016年初,至道学宫的粉丝量快速积累。在成宏加入粉丝群两三个月后,第一个QQ群便满员了,随即开了二群、三群。最后粉丝群又转移至微信上。
成宏主动申请加入了群管理团队,最多的时候,他管理着4个微信群。他表示,管理团队的工作包括发展更多的群成员、转发姚玉祥的文章,有时还要投诉或组团攻击与至道学宫观点不同的文章与聊天群。
姚玉祥时常在群里发表一些个人言论。一位群友整理的2016年姚玉祥部分发言记录显示,姚玉祥曾称,人如果不传播自己的基因,“那就是违背了天地之德”。他还称,养宠物、把宠物当家庭成员是“把人伦置于禽兽之下”。他认为,如果把城里人养的宠物都杀掉,把钱都用在农村的儿童身上,“那么营养问题,教育问题,都解决了。”
从2016年起,至道学宫的文章内容发生了变化。当年2月份,姚玉祥在一篇文章中表示,接下来文风将会发生转变。“经学的著述,会暂时放一放。对现实中,正在发生的事,则多一些关注和观察。”
此后,至道学宫开始转向时评文章。在接下来的一年内,至道学宫发表了《日本病在癌变,日本已成无可救药的东亚病夫》、《中美之争,其实已经失去了悬念》、《美国已成最大僵尸经济体,离轰然倒下只等最后一击》、《G20,在撕裂与重生的十字路口》等多篇措辞激烈、风格偏激的文章。
这些内容给至道学宫带来了广泛的关注和不菲的收益。在2017年元旦,姚玉祥在年度回顾文章中表示,2016年12月,公号阅读量已达到450万,估计2016年全年的文章阅读量达到几千万。
李扬曾在2016年见过姚玉祥一面。彼时,“穿长袍、头上簪子扎着发髻”的姚玉祥告诉他,自己现在平均每篇文章的打赏额超过万元,年收入超过百万元。对此说法,新京报记者暂未采访到其他信源佐证。
不过,今年1月,微信开通公众号文章付费阅读功能后,根据新榜统计,至道学宫仅凭借《对新世界体系的预言与展望》一文便获得71648元的收入,在1月15日至2月5日时间段中排名第二,远高于平均数3064元。
开始公司化运作,同事互称同道,夏天不开空调
到了2018年,至道学宫正式开始了公司化运作。2018年4月,姚玉祥持股99%的上海典则成立,同年8月,上海典则全资控股的江苏攸同成立。
新京报记者得到的一份内部文件显示,2018年,江苏攸同共有4个部门,分别为资源中心、内容中心、运营中心、北京子公司,共有员工17人。
这些员工中,不少人是因为仰慕“白云先生”姚玉祥而来。曾担任内容负责人的陆浩(化名)告诉新京报记者,自己在2017年底看到了至道学宫的文章,认为其对传统文化解读得很好,“打心底里崇敬他”,后来看到至道学宫招人,便投了简历。
虽然是内容负责人,但陆浩并不接触至道学宫上发表的文章。江苏攸同多名受访者均表示,至道学宫公众号由姚玉祥一人控制,别人无法登录,文章也是姚玉祥一人所写,“姚玉祥看不上别人写的内容”,陆浩说。
陆浩所负责的,是做媒体矩阵,包括此次与至道学宫同时被封的韬略学堂、韬略学社等,以及搭建每个号的头条号、微博号矩阵,“主要是做一些扩张性的外围工作,这些号也是以转发姚玉祥的历史文章为主。”
当时在江苏攸同工作的李华(化名)告诉新京报记者,她在工作期间,主要负责在网上查阅传统文化相关资料。此外,姚玉祥写好文章后,会让她进行分段、校对等工作,然后再交给姚玉祥进行发布。
在公司里,姚玉祥建立了不少规矩。多位员工表示,姚玉祥规定,员工对他不能称老板,而要叫“先生”;员工互相之间不能叫名字,而要称“同道”。
最让员工迷惑不解的是,在他们当时租用的办公地点里,姚玉祥不让安装空调,说古人是用冰来解暑的。在南京夏天最热的时候,姚玉祥让人用拖车拉来大冰块解暑,但效果不佳。
这一特殊的习惯在姚玉祥曾经的一篇问答文章中可以寻得答案。他在文章中表示,空调是“虚邪贼风”,“夏天不养阳,还吹贼风伤阳,这样的生活,活不长。也不要吹电风扇,电风扇更邪恶。”
虽然诸多规矩怪异,但公司里不少员工对姚玉祥信服得“死心塌地”。李华说,一些同事跟随姚玉祥,“都觉得自己在救世,以天下为己任,对中国传统文化有盲目崇拜,对白云先生更是当做信仰一样。”
李华曾试探性地问过一名同事,是否觉得姚玉祥写的内容有些偏激,但“他说,先生说乱世要用重典,不写偏激点不能引起人们警醒。”
开始公司化运作后,至道学宫体系进行了扩张,除了建立公众号矩阵,还开发了典则读书APP。陆浩需要负责典则读书的内容,他表示,典则读书APP面向对传统文化感兴趣的人群,内容与至道学宫相比较为温和,“对一些比较矛盾性、尖锐性的问题会规避一些。”
李华也参与了典则读书APP的内容制作,包括古代先贤故事、中医养生等,“叫我们写一些中药治病的小故事,可我们哪里懂医学啊,(只好)东拼西凑。我一想到之后那些人看的治病良方是我这种啥都不懂的人写的,就良心不安,并且觉得网上的东西太不可信了。”工作一两月后,李华便离开了。
随后,李华们制作出来的这些内容会被录制成音频,在典则读书APP中上线。该软件主打中华经典书籍音频内容输出,包含日常学习、经典研习、文化通识和人生必修四类。普通用户只能阅读免费类书籍,只有以448元/年的价格开通会员后,才可以阅读会员专享类书籍。一位员工回忆,大概有几千人买了会员。
不仅如此,至道学宫还开辟了更多的收入渠道。通过扫描至道学宫文末的二维码,新京报记者进入了一个名为韬略课程的产品页面,课程以音频朗读的形式进行。根据介绍,韬略课程主讲《素书》《鬼谷子》《孙子兵法》等内容,每期订阅价格为200元。此外还有新媒体写作训练营课程,订阅价格为999元。
一位受访员工表示,韬略课程收入十分可观,“大概卖了1000节课,有很多粉丝、员工也在帮着卖,因为卖一节课会有二三十元的提成。”
线下发展受挫,曾想利用粉丝资源
2018年中下旬,至道学宫不满足于仅在线上发展,开始策划线下办学,并举办线下粉丝会,以招募拥有资源的合作者。
当年6月,至道学宫公众号发布了《征集办学场地公告》,宣布未来会逐步开办从幼儿园到中学一条龙的规范全日制教学机构,“最终的远期计划,也包括开办大学。”
姚玉祥在当年9月份撰文称,至道学宫的产业落地第一步是办蒙学、办书院,最终目的是“让中华文明赢得全球文化产业的竞争,令传统文化恢复生命力”,但力量有限,希望得到人才、资金、场地方面的帮助。
当时,读者群内的粉丝们都看到了管理员发出的公告,希望有资源且有意向提供帮助的读者参加线下见面会,当面磋商这一项目。北京一位资深读者郭松(化名)报了名,他被拉到了一个“北京落地讨论群”内,并填写了一份报名表。
报名表里不仅统计了读者的基本信息,还包括毕业院校与就职单位,以及社会资源、是否有合适的文旅项目场地、是否有管理经验、可支配时间状况等。陈叔华表示,全国有超过900名至道学宫的读者报名参加线下见面会。
当年11月10日,郭松所在的北京地区“同道读书会”召开。他回忆,会议在一家茶楼举行,现场参会人数约有四五十人。有的人身着汉服,有的人自称是企业高管。
上午,至道学宫工作人员介绍对项目的构想,提出打造北京文化枢纽,作为至道学宫的粉丝线下活动场所、社交聚会场所等。下午,参会读者分组讨论,分享各自能为至道学宫带来哪些资源。郭松记得,参会者都在讨论资源置换、商业模式等,有位餐饮业老板提出想与至道学宫合作开设国学主题的餐馆。
这场见面会结束后,至道学宫团队开始紧锣密鼓地推进筹备工作。新京报记者获取的一份聊天记录显示,11月24日,一位工作人员在北京落地讨论群内发布股权招募通告。称北京文化枢纽项目选址崇文门,将开放20%的股权,融资300万元,投资门槛为每人最低10万元。这笔费用将用于文化枢纽项目的租金及装修。
随后,姚玉祥在群内称,要将股东总人数限定在50人以下,以规避非法集资。后来,还有一位工作人员设计了一套“军功制”的奖励体系,根据志愿者的表现给予积分。积分会在公司正式成立后转换为相应的职级。
然而,这一设想并未成功。一份聊天截图显示,12月7日,姚玉祥宣布开除两名运营中心的员工。此后,文化枢纽项目没有再传出新声音。
一位参与北京项目的工作人员李凯(化名)对新京报记者表示,项目未能成功的原因,一方面在于参与者缺乏经验,不知道如何推进,且环境并不成熟,“没有教材、没有场地、没有教师。后来大家觉得就算了。”另一个原因是发现项目团队中有人试图借此敛财,“有些人抱着圈钱目的进来,担心项目被小人利用,觉得没必要冒险,就停了。”
李凯称,由于项目没有做起来,并没有人正式出资。而在筹建过程中产生的花费,参与者都以AA方式分摊。由于北京项目受挫,后续其他地区的落地项目也没有做起来。
6月1日,新京报记者再次拨打此前所联系的姚玉祥电话,但语音提醒手机已关机。此外,记者也尝试联系天眼查显示的江苏攸同法人代表、执行董事姚鹏,及其他多位公司在职员工,上述员工均对此事不予回应。
A10-A11版采写/新京报记者海阳实习生赵翔卓曼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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