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观日本】日韩贸易摩擦，"隐形冠军"的对决

【“近观日本"是旅日作家陈药师在界面新闻开设的专栏，讲述日本的商业和文化】。

1957年，一款能放在口袋里的收音机横空出世，制造者是索尼公司。其历史意义非常重大，不雅于iPod那句经典广告词：将1000首歌放入口袋。

随身携带的收音机能变成现实，得益于索尼的创始人之一井深大。两年前，他率领研发小组制造出了功率为几百兆赫的晶体管，换句话说，把这种晶体管放进收音机里，就能缩小收音机的体积。

说实话，当时这款收音机还是挺大的，放口袋里还比较困难。另一位创始人盛田昭夫狡黠地告诉销售人员：“收音机没那么小，你们就把口袋做大点儿。"

毫无疑问，自此，索尼开启了半导体时代。

此后，日本半导体产业飞速发展，超过了领先者美国。日本半导体产业的崛起和日本经济的崛起几乎同步。在朝鲜战争期间，日本制造业将美国管理学大师戴明质量管理学说奉为圭臬。

戴明提出，质量不应该在产品生产之后来检测，而是应该在每一个生产环节都反复审视。

这个理论和日本人的匠心结合起来，所谓丰田的精益生产就来源于此。

半导体行业也如是，这导致日本产品质量更高、周期更快、功能更强。到了1980年，惠普公司有些酸楚的宣布，日本DRAM（存储器）产品的良品率在验收测试中要高于美国。

接着，日本的半导体产品席卷美国，美国同行业惨不忍睹。

但随着个人电脑的普及，互联网的兴起，日本在半导体行业的优势越来越微弱。日本DRAM一直津津乐道自己25年的保质期，可是个人电脑的使用周期也就在五年左右，而DRAM的价格也没有明显优势。

随后，韩国异军突起。当然，韩国半导体的兴起也和日本关系密切。1983年，夏普对三星进行了技术转让。

此后，日韩两国半导体企业间的沟通越来越频繁，而日本有些研发人员还被三星收买，提供秘密情报给他们。

比如，1998年，日立的1GB规格DRAM正处于研发阶段，试制样品落就到了三星手里，而日立不过试制了十几个样品。

定有内奸，确信无疑。

总之，在此后的年头里，日本逐渐失去了内存芯片的优势，半导体行业也看似黯淡无光。

到了去年，东芝出售闪存芯片业务，日本半导体行业显然已经坠入衰落的悬崖。

故事在最近的日韩贸易摩擦中发生了反转，原来，日本半导体依然站在行业的顶峰。

事情的起源在于，7月初，日本经济产业省宣布，日本将限制对韩国出口3种半导体及OLED材料。自7月4日起，包括“氟聚酰亚胺"、“光刻胶"和“高纯度氟化氢"3种材料将限制向韩国出口。

在国际商业舞台上，日本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强硬过了。

我们以为他是一个垂暮的老者，没想到依然年少轻狂，还或者只是回光返照？

这三种材料，日本都有着绝对的垄断权。

根据韩国贸易协会（KITA）的数据，日本生产了全球90%的氟化聚酰亚胺、光刻胶以及70%的氟化氢。

这些玩意儿都有什么用？

《21世纪经济报道》是这样解释的：

如果你想制造手机、电视OLED显示屏，你需要氟化聚酰亚胺。简单说，禁令会影响三星、LG的OLED产品，三星在手机OLED屏市场上占比约90%，LG是OLED大屏生产者。日本停止供货，三星、LG的日子就难以为继。

光刻胶和DRAM、NAND Flash等存储芯片的生产制造相关。光刻技术是芯片制造中重要的工艺，而光刻胶则是光刻技术实现的关键材料，是涂覆在半导体基板上的感光剂，占芯片制造成本约为7%，日本公司在该领域占据了8成以上的市场。

高纯度氟化氢是用于半导体生产的刻蚀气体，主要用于制造过程中的清洗、刻蚀，日本的市场份额约在70%左右。

所谓限制出口的意思是，如果日本企业要卖这些东西给韩国，需要经过90天的审核，而韩国的氟化氢和光刻胶只够维持一个多月的生产。

大厨没有食材，也做不出一桌好饭。

那么不卖给韩国，日本企业岂不是也受损？是的！

据韩国经济研究院预测，假设来自日本方面的三种关键材料供应下降30%，那么韩国国内生产总值（GDP）会下降2.2%，即约350亿美元。

而日本出口受到的损失不到两亿美元，代价可以接受。

所以，日本在半导体行业的优势至今并没有消失，只不过，他们变成了隐形冠军。

在赤裸裸的、残酷的食物链中，他们依然盘踞在顶端。

2019年6月，《日本经济新闻》推出了一篇《解剖华为P30Pro》的报道。其中详细记录了拆解之后的零件来源国家。在总数1631个零件中，有869个来自日本，占比53%。

索尼，就算日子不好过，但他们的CMOS传感器芯片早就制霸全球。

井深大的精神依然存续着。

所以，简单来说，在半导体领域，日本的优势已经转移到最上游——原材料上，而终端则早就遇到了创伤。

韩国人也意识到了问题，文在寅政府已号召成立小企业培育基金，并且计划未来七年投资7.8万亿韩元，扶持本国的“隐形冠军"。

能否胜出，尚待时日，毕竟日本那些大小不一的“隐形冠军"早就多如牛毛。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责编邮箱：zhoujing@jiemi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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