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印象》描绘的是在晨雾笼罩中日出时港口景象。在由淡紫、微红、蓝灰和橙黄等色组成的色调中,一轮生机勃勃的红日拖着海水中一缕橙黄色的波光,冉冉升起。海水、天空、景物在轻松的笔调中,交错渗透,浑然一体。近海中的三只小船,在薄雾中渐渐变得模糊不清,远处的建筑、港口、吊车、船舶、桅杆等也都在晨曦中朦胧隐现。这一切,是画家从一个窗口看出去画成的。如此大胆地用“零乱”的笔触来展示雾气交融的景象,这对于一贯正统的沙龙学院派艺术家来说乃是艺术的叛逆。该画完全是一种瞬间的视觉感受和活泼生动的作画情绪使然,以往官方学院派艺术推崇的那种谨慎而明确的轮廓,呆板而僵化的色调荡然无存。这种具有叛逆性的绘画,引起了官方的反对。
当1874年莫奈和一群青年画家举办展览时,这幅《日出·印象》遭到了诽谤和奚落。有的评论家挖苦说:“毛坯的糊墙纸也比这海景完整!”更有人按这幅画的标题,讽喻以莫奈为首的青年艺术家们为“印象派”,于是“印象主义”也就成了这个画派的桂冠。
该画1985年被抢劫,据说法国被盗艺术品侦缉处于1990年12月6日在科西嘉岛一座别墅中查获。
伍尔夫小说《到灯塔去》的中心线索简单到一句话。拉姆齐先生的幼子詹姆斯想去灯塔,但却由于天气不好而未能如愿。后一战爆发,拉姆齐一家历经沧桑。战后,拉姆齐先生携带一双儿女乘舟出海,终于到达灯塔。
除了刻画以父母为原型的代表理性的拉姆齐先生和代表感性的拉姆齐夫人外, 伍尔夫还描写了另一位融合理性与感性的艺术家莉莲·布里斯科,她具有成熟的女性思想及独立的精神,勇于拒绝婚姻,依靠画画来展现自己的思想,然而耗费10年,仍然没法完成画作——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排她画布上的“空白处”,她无法找到一种方式来平衡画面上的空间。
最后,在拉姆齐一家到达灯塔的时候,坐在岸边画画的莉莲灵光乍现,如受天启,她在画布的中央添上了一笔,然后抹下了一道道棕色的、流动的、神经质的线条。
莉丽到底画了什么?伍尔夫没有说,但我情愿相信,不外乎是波光云影、惊涛拍岸、海鸥灯塔、码头渔船等等,但一定不是新古典主义的那么确凿、确定、精准、完美到无可挑剔以致麻木不仁和了无生趣,应该有些接近莫奈的《日出印象》,但没有西斯莱的《洪水泛滥中的小舟》那么鲜明靓丽。
有人说《到灯塔去》是一本意识流风格的自传体小说,自传有这么写的吗?实际上只是拉姆齐一家人和几位客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的片段生活经历,读来有一种生涩的新奇感,无论是创作视角还是心理描写,闪烁着印象画派光芒的意识流手法又相当程度上润滑了那份生涩感。
印象派画家在户外阳光下直接描绘景物,揣摩光与色的变化,并将瞬间的光感依据自己脑海中的处理附之于画布之上。同样,《到灯塔去》的情节是碎片化的,场景是象征化的,意识是瞬间流动化的。
我们来看伍尔夫笔下人物关注一个果盘,像不像后印象画家保罗塞尚的静物苹果——“她的目光一直出没于那些水果弯曲的线条和阴影之间,在葡萄浓艳的紫色和贝壳的角质脊埂上逗留,让黄色和紫色互相衬托,曲线和圆形互相对比,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明白为什么她每一次凝视这盘水果,就觉得越来越宁静安详、心平如镜。”
如果通篇都是类似这种写法是否可行,会被读者皱眉头,被批评界无视吗?或者如同当年评论界戏谑巴黎郊区巴比松村那帮在阳光下画风景的疯子们(学院派画家在室内画风景画),完全不懂美,画的只不过是粗俗粗野的印象?
“啊,但是你认为这类小说还能流行多久?”每隔半年,总要读一本威佛利小说的威廉·班克斯说,文学风尚的变化对他说来无关紧要。谁能预料什么东西将会永存不朽?——《到灯塔去》中有不少零散的文学评论,袒露了作者伍尔夫对于文学潮流的高度关注和深邃思考。而画家莉丽面对画布无从下笔的精神煎熬,更蕴藏着伍尔夫对那个时代艺术哲学新的分水岭的敏锐直觉和难以抑制的创造性冲动。
任何创新,都是以智识能量蓄积为基础的大概率量子跃迁或基因突变。伍尔夫的艺术创新显然离不开她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生活环境。父亲莱斯利·斯蒂芬爵士是维多利亚时代出身于剑桥的一位著名的文学评论家、学者和传记家。客厅里漂浮过的无不是当时的文化精英的面孔:作家伦纳德·伍尔夫(弗吉尼亚的丈夫),艺术批评家克莱夫·贝尔,传记作家利顿·斯特雷奇,文学批评家德斯蒙德·麦卡锡,经济学家约翰·梅纳德·凯恩斯,画家邓肯·格兰特,艺术批评家罗杰·弗莱,作家福斯特等。除此之外,哲学家罗素、诗人T·S·艾略特、乔伊斯、小说家亨利·詹姆斯和奥尔都斯·赫胥黎也与这个沙龙团体过从甚密。
伍尔夫在《论现代小说》一文中指出“心灵接纳了成千上万个印象——琐屑的、奇异的、倏忽即逝的,用锋利的钢刀深深地铭刻在心头的印象”,而作家的任务就是将这些印象记录下来,在对自然与生命本质的探求中定格人类“存在的”“有意味的”“瞬间”,通过人物的瞬间感悟揭开生活的面纱,触探生命的哲理——而这,正是早在《到灯塔去》发表几十年前的印象画派的艺术主张。
1874年一群年轻的画家在巴黎卡皮西纳大道的一所公寓里举办了一次令人侧目的画展,多年以后被追认为第一届印象派画展。有31位印象派画家像一群骑士,用画笔向着“高贵的题材”、“平衡的构图”、“正确的素描”这些统治十九世纪后期巴黎艺术界的新古典主义的魔鬼发起了冲锋。
以《日出·印象》为例。一位海边的旅行者清晨被咸腥的气息摇醒,拉开面朝小港口的小旅馆的窗帘,惺忪睡眼看到的瞬间印象。随意、零乱的笔触表现出稀薄迷蒙的雾气和隐隐约约的船只身影,太阳如溏心蛋黄,倒影在水中被波澜震破,流淌开来。
莫奈和雷诺阿活着看到了印象派的其道大光,享受到了开拓者的胜利果实。伍尔夫也赢得了艺术冒险,但是,老天无眼,胡乱分配给了伍尔夫一个悲剧命运。她患有精神疾病,每一次重大作品完成之后都会癫痫发作。1941年3月28日,她用石头填满口袋,投入了位于罗德麦尔她家附近的欧塞河。终年59岁。
小说《到灯塔去》中的文学评论、小说文本的意识流风格,莉莲的绘画追求,形成了一种隐秘的三角互文关联。当莉莲最终画下了那么一笔,其实也标志着伍尔夫最终找到了自己的道路自信。印象派艺术思潮冲击古典主义的乐谱,成就了德彪西的《弦乐四重奏》,拉威尔的歌剧《达芙妮与克罗埃》;印象派艺术思潮助力意识流,成就了文字版的《日出·印象》——《到灯塔去》,将英语“朝着光明的方向推进了一小步”(爱德华·摩根·福斯特)。
凌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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