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石屹 摄
□本报记者 徐敏
暌违四年,“80后”作家代表人物笛安出版了新作《景恒街》,并一举获得2018年“人民文学奖”。相比于此前的青春文学,这本讲述交融着北京CBD成年人背叛和经营的爱情故事的书,被普遍认为是笛安的转型之作。转型之作亦伴随着诸多争议,《景恒街》究竟呈现了一个如何不同的笛安?对此,记者就《景恒街》创作等相关话题采访了作家笛安。
一个当下成年人的爱情故事
获得2018年“人民文学奖”的《景恒街》是青年作家笛安历时四年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
景恒街是北京CBD附近的一条街道,也是男主人公关景恒的名字。作为一名过气的选秀明星,为了摆脱平凡的人生,关景恒创业开发了追星app“粉叠”,融资过程中结识了投资经理朱灵境,二人在工作接触中暗生情愫。但对野心勃勃的关景恒来说,一切都要为利益让位,为此他不惜背叛兄弟,和朱灵境的分分合合乃至结婚,亦是为了“粉叠”的发展。随着“粉叠”从巅峰走向岌岌可危,关景恒对爱情的戏谑态度让朱灵境对爱情彻底灰心。故事结尾,关景恒被赶出了公司董事会,与朱灵境的婚姻也名存实亡。
相比于此前的作品,这次笛安讲述了一个夹杂着欺骗、经营和利用的成年人的爱情故事,让人从中看到了不太美好的人性。即便如此,笛安依然希望读者看到爱情的美好,“成年人的情感关系中可能或多或少地被外部世界的权力结构影响,所以,热情一旦开始,在这样的权力结构里会更加艰难。”笛安说,但她想表达的恰恰是,即使存在这些林林总总的不美好甚至是龌龊,爱情也依然是一样让人留恋但也因此无能为力的东西。
2018年12月,《景恒街》获得了“人民文学奖”长篇小说奖。“人民文学奖”是中国文学界举足轻重的文学奖项,2007年将长篇小说纳入评奖范围,此次笛安获奖是“80后”作家首次摘得该奖项,也是最年轻的得主。“人民文学奖”给《景恒街》的授奖词是:“世故里蕴含纯真,功利中有体恤,笔致轻盈而肌理结实,情感细腻而理性清明,既有贴切的城市生活气息与质感,又不乏恒久的悲悯情怀。”著名编剧史航则把《景恒街》的得奖解读为城市文学愈加赢得主流文学的认可。“不是说只有太庙、琉璃厂、颐和园才算文化,三里屯和五道口,如果你写得认真,写得动人,依然可以纳入画框。”史航说。
虽然《景恒街》摘得大奖,而笛安本人却给这部小说打70分,这是一个还有很大进步空间的分数。
告别青春文学的转型之作
刚开始写作时,笛安以长篇小说《告别天堂》崭露头角,“龙城三部曲”更是惊艳,文字中透露着丰厚的灵气。在“80后”作家中,笛安是与众不同的一个。正如当年作家白桦对她的评价:“笛安作为80后的代表作家,不仅使青春文学的广义性和丰富性有所延展,她还将传统文学的审美、纵深和青春文学的偏于通俗、贴近市场很好地相统一融合。”
沉寂了四年之后,《景恒街》让读者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笛安,一个完全跳出了青春文学苑囿的笛安。笛安将目光投向了一群生活在北京核心区域的拼搏的年轻人,他们充满梦想,向往爱情,愿意奋斗,接受失落。小说中融入的风投、融资、创业等元素,更是紧贴时代脉搏地讲述了都市人在精神上的彷徨与归依。从“龙城”到“景恒街”,笛安不只拓宽了城市主题,从虚构走入现实,风格上保有以往慵懒细腻的韵味的同时,也以更为精准戳心的文字,描述出当下一个时代的众生相。
评论界也认为,《景恒街》是笛安创作道路上成熟的标帜。谈到这本创作生涯上“分界点式”的作品,笛安却说起初并不是有意为之。“我想写一个发生在当下的两个人之间的爱情故事,于是就需要想,什么样的身份是带着比较浓厚的‘当下气息’,仅此而已。后来这个‘当下气息’的身份给整部作品带来的东西其实是始料未及的,因为这个‘当下气息’,作品本身比我之前以为的要丰富了,并且含义混杂。”笛安说,在写作过程中她就发现了这种气息的变化,于是也在有意识地尝试,是个既痛苦又快乐的过程。
然而,并不是所有读者都欣然接受笛安的这种转变,从豆瓣短评上可以看出,相当一部分年轻读者还是对笛安“龙城三部曲”的风格多有执念。笛安有个习惯,喜欢去豆瓣“看差评”。这次,笛安也看了不少读者的意见,“有些读者非常真诚地表达他们需要的是‘龙城三部曲’那样的作品,不愿意接受《景恒街》。对于这样的读者我表示很抱歉,我真的已经回不到那
个时候的状态了。”
不过,笛安很坦然的是,作者与读者都在改变,这都是正常的事情。
进步比想象的更困难
在《景恒街》的后记中,笛安写到,一个“柔软晶莹”的小女孩,她的女儿,就是在过去四年里导致人生剧变的重要原因。“可是,剧变之后,世界运转如常,往日内心深处的台风海啸,不过是种不高明的修辞。”笛安非常清醒地知道,“只是当最绚烂的霞光消失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刚刚消散的,是我的青春。太阳自然会照常升起,可是明天此时,站在这里看日出的那个生命体,已经不会是我。”由此,笛安写出来的东西,也必然会和以往有所不同。
起初,笛安原本打算写一个篇幅不太长、就当休息一下的作品。然而,动笔之后,她发现写作进展其实非常困难。她有时候犹豫不决,有时候放下它去做别的事情,有时候又想着干脆放弃另起炉灶算了——就在这种无效率的反复中,这部小说总算是写完了。“我用了17万字,只是想写出来那一点点的无以言表,我希望我的读者们高兴。”
谈到《景恒街》的创作时,笛安说“写‘当下’要比写‘明朝’还困难”。笛安的上一部作品《南方有令秧》讲述了明朝万历年间徽州商户人家女子令秧守寡后,为了生存而走上的凶险艰难的烈妇之路,是一部历史小说。《景恒街》则转到最当前的当下,难写之处很大程度上在于,对于瞬息万变的APP创业以及风险投资等领域,笛安并不了解,为此科普了大量背景知识,并且在写作过程中屡次找专业人士指出硬伤,甚至推倒重来。然而,尽管笛安完成了一部当前“城市文学”的创作,评论界依然有犀利的批评之声。2018年12月8日的《扬子江评论》青年批评家论坛上,《景恒街》被屡次提及,并产生了两种鲜明的评价分歧。批评家金赫楠认为,这部小说不论从人物关系还是冲突模式,包括一些狗血、撒糖的元素,基本还是言情小说的套路。
笛安自己亦觉得有些遗憾,“没有成为当初以为自己必将成为的那种作家”。10年前,她以为自己能写得更厉害,能写出一部“更厉害”的小说,但是现在才知道,“取得进步其实比想象中要困难”。比如这本《景恒街》,笛安直言并不满意故事的后三分之一,但也不知道怎么修改了,她承认这是自己能力达到不了的地方。
“我总体而言是满意此刻的自己的,因为我从不怀疑地走在探索的路上。”笛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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