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今
阿璐和阿祥结婚的时候,阿祥在政府部门担任工程师,收入稳定。
事亲至孝的阿祥,时常带自己的双亲外出用餐;爱屋及乌,他也常偕阿璐的父母到处寻觅美食。我不时在大小餐馆和熟食中心碰到他们,一对精力旺盛的中年夫妇和一对鬓发尽白的老年夫妻,和乐融融地坐在一起。阿祥点菜时,专拣老人爱吃的菜肴;上菜后,他也总忙着给他们夹菜。阿璐圆圆的脸上,满满都是像绸缎一样的笑,柔软而又闪亮。有好几回,我还碰到阿祥在一些出名的小食店前排队,买笋粿、叉烧包或是鸡肉馅饼。他说:“我岳母喜欢吃,买了便给她送去。”阿璐人前人后总说:“阿祥的这一份孝心,千金不易啊!当年我决定嫁给他时,观人于微的父母便说,阿祥,好样的!”
阿璐有个妹妹,离婚后长居澳大利亚。她常劝阿璐把独生女珮珮送到澳大利亚求学。她总说:“新加坡的学习压力太大了,不利于孩子的心理成长。”同样的话一说再说,阿璐最终动了心。珮珮小学毕业后,她便毅然将年仅十三岁的她送到悉尼。
阿璐是否为她所做的决定而后悔呢?她没明说,不过,有时,我会在她不经意的谈话里,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她说:“我在珮珮的青春期缺席了,丧失了好多母女共处的乐趣!”我安慰她:“凡事有失也有得啊,珮珮独立处事的能力,恐怕也是其他同龄女孩所难企及的。”她不语,半晌又说:“学校管束得很严,这种缺乏温情的管束,不知道会不会对她的性格产生负面的影响。”阿璐在女儿性格尚未塑造成型的当儿把她送出国去,在心理上老是患得患失。
珮珮在修完中学课程后,继续留在悉尼升读大学。考取硕士学位后,与大学同窗阿威共结连理,双双回归新加坡工作。二人在私人机构担任高职,收入丰厚。
一切的一切,都沿着阿璐规划的路线发展,阿璐的人生看似圆满无缺。
珮珮回国后不久,决定购买私人公寓,要求父母伸出援手。阿祥阿璐毫不犹豫地拿出毕生积蓄,倾囊相助。有人问他们:“你们怎么不为自己的晚年着想呢?”阿璐说:“我们只有一个女儿呀,我们不帮她,帮谁?再说,我们两个老人,也用不了多少钱啊!”
有个周末,我在一家小餐馆碰到阿祥和阿璐,两个人坐在靠墙的座位上,各自滑着手机,等待上菜。看到我们,他们非常高兴,力邀我们同坐。
坐下后,我问起珮珮的近况,阿璐说:“很好呀!我们常视频通话呢!”我又问:“怎么今晚没有一块儿用餐啊?”阿璐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笑意里没有丝绸的柔软,却是岩石般的僵硬,她说:“珮珮和阿威喜欢品尝私房菜。他们俩现在正在一家米其林餐厅用餐,每上一道菜,便用手机给我们传一张照片,让我们用眼睛品尝。”说着,她把手机递给我,让我欣赏。手机里有多张色彩斑斓的照片,展现的是人间的极品美味:鹅肝、和牛、松露、帝王蟹、龙虾、海胆……那一道道精致一如艺术品的美食,袅袅地冒着嗅不着的香气。珮珮在短信里写道:“妈妈,这一餐,我们两个人总共花了1200元,别人嫌贵,我却觉得物有所值!”
(摘自《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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