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山村过大年

浪水乡是容县的一个边远乡镇；白饭村大黎屯地处玉林和梧州两个地级市交界的横断山脉云龙大山脚下，是浪水乡最边远的一个屯。我的族人在这里已经生活了13代。每年年关临近，我都会回到这个生我养我的小山村，和家人和和美美地过大年。

关键词：打柴

每年腊月一到，小山村的人就拉开了过大年的序幕。

打柴是首要的。每年的这个时候，我回到大黎屯，总是看见父老乡亲不停地把柴从山里往家里搬。差不多整整一个月，在屯子里，从早晨到傍晚，总能看见人们锯柴、劈柴的身影，每家每户的房子外面，劈好的柴被整整齐齐地码起来，越码越高。

腊月天，村民们一直关注着气象的动态。天气晴好，他们就立即洗晒被褥。楼顶上，五颜六色的被单、被套在阳光下摇曳，与青山绿水交辉相映。

关键词：扫年

腊月过半，屯子里的人们就要“扫年”：年轻的男子爬上自家的瓦房屋顶，把坏了的瓦片重新换上新的，再把屋后的野草除掉，排水沟的淤泥挑走。屋顶和屋外的活干完后，继而就转到屋内。一些椅子、茶几、碗柜等小家具，村民还要搬到小河里去洗，晾干再搬回去。

在“扫年”的工作中，最特别的是给厨房搞卫生。传说“灶神”在腊月二十三“小年”这一天上天庭述职。“灶神”离了位，各家各户就拿来一根没有除去枝叶的竹子，把厨房的天花板（瓦房是瓦片朝下的一面）上的蛛网、灰尘扫下来，然后再把整间厨房清扫干净。

关键词：游子归家

在忙过年的日子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亲人要从外地回来。屯里的小伙子随时待命。过去的一封书信，现在的一条信息或者一个电话，约定的时间还没到，他们就要开摩托车（过去是骑自行车）赶到相约的地方等待。浓浓的亲情在这种期盼、等待、迎接中，使人倍感温馨。一家人团团圆圆，一屯人相聚家乡，是最甜美的事。

最令我难以忘怀的有两件往事：1992年之后连续三年，每到过年，我的叔叔都要飞越9000多公里的长空，从澳大利亚的墨尔本回家过年。我们都为路上的开支心痛，叔叔却总是那句话：“想想自己的老母亲都快上百岁了，我回来就是要陪母亲一起过年啊！”另外一件事是：2007年冬天，我们南方遭遇了严重的冰雪灾害。农历腊月二十四那天是奶奶的生日，子孙们都围着老人家吃饭。我的堂弟——奶奶最小的孙子，这时还在贵州的贵阳，因为冰雪封路不能回来。我一边劝老人家吃饭，一边跑到楼顶（家乡信号不好）给弟弟发信息。当我告诉奶奶“弟弟说飞机可以起飞了”的时候，她才愿意吃饭。吃完饭之后，我再到楼顶看信息，弟弟告诉我：他已经回到了南宁！奶奶听到消息后，真是比什么都高兴！

关键词：置办年货

置办年货是件大事。小年后的几天，村民们赶集的赶集，上城的上城，一定要尽自己的所能，把自己和家人心里最理想的东西买回来，和家人、邻居、亲朋好友一起分享。日暮黄昏，村民从集市或县城回到村口，把大包小包的物品带回来，脸上总是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粽子和叶粿是自家制作的一种年货。腊月二十七八，屯里的妇女就会相约一起到山里去，把一种叫做“包粿芒”的叶子采摘回来。包粿芒的叶子跟人的巴掌一样大，一尺来长。采摘回来后，要先放进大锅里用清水煮透，再剪去叶柄和叶稍，洗干净，放在篮子里备用。包粿芒的叶子煮过后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包粽子或叶粿的工作通常安排在大年三十。年夜饭后，再把包好的粽子或叶粿放进大锅蒸煮。

关键词：年夜饭

大年三十，过年的活动进入高潮。

大黎屯家家户户第一件事就是杀鸡。鸡肉，历来是小山村的头号大菜。亲朋好友来了，杀鸡吃饭，是最高规格的招待。在大年三十这一天拿起刀子杀鸡，就等于宣布：咱们过年了！这过年用的鸡，要先过秤，看看有几斤几两——比往年的是轻了些还是重了些，和邻居家的比是大了些还是小了些。杀鸡本是一个人就可以完成的事，可在大年三十杀鸡，是分享快乐。我握住鸡的双翅，儿子抓住鸡的两腿，我再举起刀给鸡放血。我把去了毛的鸡拿到小河的水涡里开膛、清洗，邻居也拿着去了毛的鸡陆陆续续的来了，屯里的小孩几乎都围在了岸边，看大人忙活。这时，大家有说有笑，小河边一片欢声笑语。这种情景，从儿时到现在，有哪一年不是这样啊？

祭祀是过大年中的重要活动。祭祀的地方有两处：先到一个公里外的枫木社祭神，再回到堂屋祭拜祖先。当村民把用清水蒸煮熟透的整个的鸡一字排，连同其他祭品一起展示在神灵和祖先的“面前”时，大家的脸上荡漾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年夜饭安排得比往时的晚饭要早。是一年最丰盛的晚餐。一家人围着一张桌子有说有笑，在举国同庆，万家团圆的时刻，尽情地享受着有代表全家一年劳动成果意义的晚餐。

在大黎屯，大年三十是个不眠之夜。子时一到，鞭炮齐鸣，此起彼伏，各色的烟花不停地在空中绽放，把屯子四周的山都照亮了。山上的树木在火光中时隐时现，林中的鸟鼓噪着飞来飞去，塘里的鱼浮出水面游来游去四处张望，小山村成了欢乐的海洋。

关键词：迎新

新年一到，父老乡亲要做的头一件大事是祭祀。春节这天祭祀用的祭品与过年时用的祭品不同：粽子或者叶粿是不会少的，其他的有沙田柚、苹果、糖果、大蒜、葱、茶、酒等。这天除了拜祭枫木社和祖先，还要在自家地坪上摆一张桌子，着重拜祭财神、喜神、贵神。拜祭时，一家老小穿上最好的衣服，心怀虔诚，恭恭敬敬地向神灵许愿……

早饭后，各家各户忙着贴春联，在窗户和门口上方贴窗头帖和门头帖——这样，整座小山村的面貌焕然一新，一派满堂吉庆的气象。

从正月初二到初十，已婚的男人要带上礼物，和媳妇、孩子一起到外家拜年；同样，出嫁的女儿也会和丈夫孩子一起来娘家拜年。在招待亲戚的时候，要请伯父、伯母，叔父、婶婶和一些邻居吃饭。

有的邻居很勤劳，正月初二就杀鸡祭祀，宣告“开年”，开了年就开始春耕生产了。外出务工的年轻人当中，有的在初二这天也踏上了离乡别井的征程。随着从田野升起的青烟，随着外出务工者的脚步，小山村里的大年，很快就过去了。过大年的幸福，珍藏在每个乡亲和游子的心底，使人迈开脚步，向前，向前，再向前，走过一年又一年，迎来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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