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交通史

□汪古翔

作为一个出生在偏僻小山村的农村娃，我短短50多年的成长经历，就是一只蚕蛹破茧化蝶的过程，就是一个以山村为圆心、不断走出大山、扩大人生外延的过程。而引领个人的脚步向远方延伸的正是国家交通条件的加速度改善。

生在乡野，少年时代，我的交通范围仅限于周边几个乡场。一周逢一次场，我两兄弟去卖蓑草、泥鳅、黄鳝，全是步行。最远的亲戚是45里外的外公外婆家。父亲在世时，用篾箩篼把我两兄弟一头挑一个去看望两位老人。父亲去世后，母亲就诓着我们一路数着公路边电线杆往前走。那时，在公路上看到过汽车“呜嘟嘟”开过去，神气得很，但与我们无关。

回忆起来，我们最早见过的交通工具居然是飞机！但必须抬起头把帽子望脱才能看见，因为飞机飞在很高很高的天空中。看着飞机远去，村里的小娃娃些就集体唱儿歌：“飞机飞到北京，北京远了，快落地了！”酸葡萄心态，咒飞机落地，真“幽默”。那时不晓得世界有好大，以为北京就是最远的地头了，听大人们说坐飞机必须到政府开证明，就更感觉坐飞机是“玩洋格”的事儿。

对火车的感知，最先来自于耳朵，离家25里外是资中县登瀛崖火车站，蒸汽机时代，火车一动，白烟滚滚，汽笛长鸣，响彻几十里。我老家门前是一条大路，是登瀛崖火车站上下行人的必经之路，儿时的我是通过过路人的交谈感知山外世界的。第一次看到火车是在12岁那年的春天，村里的小孩子们结伴随大人去48里外的资中县城贩蔬菜。坐在文江渡的山顶上，啃着冷粑粑，望见对面成渝铁路上的火车往返，脑子里充满诸多问号。

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前，现在常见的客运班车只通到区镇。我在离家22里外的伍隍中学读了7年书，只坐过一次半车，其余全是步行。那车是资阳县供销社给公社供销社送货的卡车。那卡车上的货卸完后，我们一群穷学生就爬到车上去等着，纯朴的司机视若不见，开到伍隍中学大门口，刹一脚，下完人便走。另一次，司机要绕道回城，我们只好在中途下车，算是坐了半次车。

高一那年暑假，因进城参加资阳中学的拔尖考试，第一次坐客车，也是第一次进资阳城。考完后返程，专门到资阳火车站坐火车到登瀛崖火车站，哪怕冒酷暑顶烈日再走20多里山路回家，也要去过一下坐火车的瘾。

第一次进城参加高考，坐的是连帆布篷都没盖一张的敞篷货车。那时，从伍隍到资阳的公路弯而窄，我的额头被路边树枝挂得“见了彩”。但那一年高考结果我并未鸿运当头。落榜后的我曾经打算去资中二中补习，从资中甘露镇的码头登上被民间俗称为“汽筏子”的客船，在江上航行几十公里去资中城，这也是我第一次在母亲河沱江上航行，作为小文青的我站立船头，口中吟咏的是毛主席的“独立寒秋，湘江北去……”。

考上大学那一年，我第一次去成都。在资阳火车站上车，摇摆了4个多小时，才到成都火车北站。第一次坐城市公交，在成都锦江宾馆站下车，横穿人民南路时，被急刹在我面前的司机骂了一顿：“你娃想死了？！”这才晓得，大城市的街上有斑马线，有红绿灯！

我是在南充师范学院上的大学。那时资阳到南充的汽车班车是两天一班，错过一天就得多等两天。汽车从资阳出发，经资乐路上川鄂公路，一路颠簸10多个小时才到达南充。我到学校时已是下午6点半，新生接待点、报名摊摊全部撤了，紧张之余又遭辅导员老师调侃：“别的新生提前几天就到了，你是全校最后一个到的，你真是‘老辣’哦！”

参加工作后这30多年，我国的交通基础设施建设真可谓突飞猛进，让人眼花缭乱。我们资阳1995年通成渝高速公路，2015年通成渝高铁。过去要4小时才能到的成都现在只需22分钟，过去要十四五小时才能到重庆，现在只需1小时！而我早已把飞机、高铁等各种公共交通工具都坐过了。

当我第一次坐飞机时，我脑子里浮现的是作家们描写的空中看云的激动；当我第一次站在天安门广场上时，我脑子回闪是的那年春天花着脸、流着鼻涕在石头课桌上唱读“我爱北京天安门”课文的我；当我在大巴上穿行在那些动辄长达几十公里的海上大桥上时，我脑子里感慨的是课本上两代人都念过的南京长江大桥！当我坐在海上客轮回望陆岸线时，脑子里对比的是儿时滚过澡的家乡的来凤河！这一切，倒退30年，都只能是一个山村娃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快捷的交通让人变得任性。成渝高铁开通没几天的一个周末，我们两口子发完呆，突然想起干脆去体验一下高铁，于是揣上身份证出门，飞速去了重庆，参观完她的母校，再回家吃晚饭！和多数资阳市民一样，现在每到一个稍长的假期，不安排一次双飞几日游就觉得对不起假日。

快速的交通缩短的不仅是人们的空间距离，更是心理距离。小时候在小山村里，如蛙在井中，偶尔有人上一次成都都像要“过十里长亭”如生离死别一般，让山村的上空充满悲壮。成资同城化后，资阳到成都的高铁公交化，而今上成都下重庆也就只是“赶个场”而已！经常是一早到成都去办完事回来，出门时泡的茶余温尚存！

作为“成渝之心”，资阳交通的美好未来前景可期可盼：与大机场为邻，双高铁加轨道交通，高速公路网状交错……不是我们在靠近世界而是这世界在一天天贴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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