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杆秤的故事

◇威远县镇西镇中心学校龚燕

乡下老屋的墙上挂着一杆秤。秤杆上的花星都快磨没了，穿秤砣的线也打了好几个结，秤盘中间还裂开了一道缝。每当家中的小孩想拿下来玩耍的时候，祖父总会摆摆手，嘟囔着：“这可不是你们能玩耍的，这里面可是有一篇大文章哦！”这个时候，我就知道，祖父的话匣子要打开了。

那是饭都吃不饱的年代，祖父还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每日跟着曾祖父在家里开的烟铺里帮工，与各色人物交往，练就了一身识人的本事。曾祖父是一个读书人，本不屑于经商，奈何时运不济，为养家糊口，不得已开起这个小铺子。在祖父可以帮忙时，曾祖父就只管进货，平日里经常躲在铺子后面，拿一本厚厚的书，看上老半天，嘴里还念着“志不强者智不达，言不信者行不果”“人背信则名不达”之类的句子。祖父从小就不爱读书，加上是家中长子，很小便出来帮工，听不懂父亲读的那些句子，也不太感兴趣，从来没有向父亲讨教过。随着祖父的弟妹相继出世，日子越发艰难。尽管曾祖父想尽一切办法，还是捉襟见肘。

一日，祖父坐在摊前，摆弄着手中的秤砣。这秤砣因长久使用，被手摸得光滑无比。祖父一边把玩，一边看着烟摊，心中盘算着如何才能把烟摊生意做好。材料涨价了，售出的烟草价格又提不上去，利润越来越薄，日子越来越难。弟妹的衣服补丁打了好几重，袖口都爬上胳膊了。碗中的饭也越来越稀，明晃晃地照出人影来。再这样下去，人都变竹竿了。忽然，看到手中的秤砣，祖父心生一计，随即又摆摆手，口里念着“不行不行”。一边摆手，一边摇头，嘴里絮絮叨叨，竟似疯癫一般。

就这样，日子过了一月有余。到了月末，曾祖父清理存货，检查账本，竟发现存货有多。又重新检查好几遍，还是如此，便召来祖父询问。祖父迟疑了一下，说道：“或许是账本记录出错了？”曾祖父又细细核算。祖父在一边又说：“反正是有多，又不是少了，管那么多做什么，只管卖就是了。”曾祖父不理，还是慢慢检查。但不管怎样，账没有错，烟草就是多了好些。曾祖父百思不得其解，在屋里踱着步子。突然，他的目光落在称烟草的秤上，猛地一个箭步上前，拿起秤，细细打量。祖父见状，忙跟了过去，眼睛也紧紧盯住秤。曾祖父将秤拿在手中，反复观看。过了好一阵，曾祖父好像明白了什么。手里拿着秤，坐到座位上，一句话也不说，死死盯住祖父。祖父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觉得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汗水从祖父的额头滴落下来。“啪”的一声，祖父跪了下来。曾祖父慢慢开口：“虽然你读书少，平日里也少有向我请教怎样做人做事，但为人处世的道理我是教过你的，每日我读的书你也听着，该怎么弥补，你应该知道。”说完便回到内堂。

“太爷爷，究竟是怎么回事呀？”孩子们围住祖父。

祖父撩了一下花白的胡子，说道：“我呀，在秤上动了手脚，每一斤都要少二两，这样就能多挣钱了。”

“原来是这样呀，那你后来是怎么做的呀？”

“我记性好，记住卖给了哪些客人，以后他们来的时候，我就主动说明情况，请求他们的原谅，并将之前的差额双倍补上。大都是老主顾，知道我家境况，又见我主动认错，便原谅了我。”

“那杆秤呢？”

“这不，我把它挂在墙上，随时提醒自己诚信经商、诚实做人。这是太爷爷一生犯下的最大错误，你们可不能这样呀。”

“嗯，我们记住了，一定会做一个诚实的孩子。”孩子们认真地说，然后出门玩去了。

讲完故事，祖父累了，坐在摇椅上，闭着眼休息。我连忙倒好水，端了过去：“您呀，教孩子们诚实做人，直接告诉他们道理就可以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提它干啥？也不怕孩子们笑您。”

“你懂什么？”祖父睁开眼睛，“就是因为这是我犯下的错误，告诉孩子们，教育孩子们，他们才会警醒，不去犯相同的错误，你也一样。”顿了顿，祖父又叮嘱了几句，“你教书的时候，也要教育孩子们诚实做人。还要随时提醒你妹妹，她现在做生意，一定要记住诚信经营。她要敢乱来，我就用这秤杆打断她的腿。”

“知道了。”我笑了一笑，“这话我都听了四十年了，早记住了，知道该怎么做。”

“那就好。我要休息了，你到外面去，管一管那些皮猴。”祖父说。

跨过门槛，孩子们的笑声传来。我回头看了看墙上，那杆秤静默地站在时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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