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颂”一阕 礼赞内江人

《内江人颂》是冯玉祥将军1944年6月27日发表在《自贡新闻》报上的诗歌，是赞扬内江人民的抗战爱国情怀的颂歌，是内江人民为抗战牺牲而作出重要贡献的历史记录。

今年8月15日，是日本侵略者宣布无条件投降71周年的纪念日，重读这首值得内江人民骄傲和自豪的诗，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这首诗当时为什么发表在自贡的媒体上，怎样理解其内涵？其中在内江传抄过程中存在一些什么样的差误等等，笔者认为有必要探讨。

◇叶自明

一

较早介绍《内江人颂》的是内江市档案馆。1987年6月，为纪念全民族抗战爆发50周年，编辑出版了《内江抗日救亡运动档案史料选编》，在自贡市档案馆收集到该诗并编入书中。当时由于刊载该诗的报纸印刷质量差，字迹残缺不清，导致内江一些书籍、刊物刊载该诗时存在文字上的差错，如1987年《内江文史资料选辑》第2辑、2006年出版的《内江风物吟丛》、2015年《内江市市中区文史资料选辑》第54辑等。同时，许多相关文章引用该诗时，也就出现了文字错误。

2015年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内江市档案馆为准确珍存和传播这一颂扬内江人民抗日爱国情怀的经典诗篇，派人前往自贡市档案馆查寻发表该诗的原报。因该馆收藏的《自贡新闻》报纸时间久远，纸张发黄易碎，已封闭不能翻阅。后经该馆与东方锅炉(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档案管理部门联系后，在其制作的缩微胶片中查阅到了该报胶片。拍摄胶片图片带回内江后，笔者经过转换和研究辩识，准确的原诗文是：

内江人颂 冯副委员长作

山有翠屏。水有沱江。山清水秀。大块文章。地种红苕。田皆谷香。漫山遍野。甘蔗作糖。人才辈出。公侯将相。文化极高。男女学堂。国之根本。大农工商。创造我民国。出有喻大将。人民很仗义。许多革命党。有的曾被抄家。有的革命而亡。每逢国家临大难。壮士负戈上战场。不说那些志士仁人。只看那：毁家纾难曾仲海。英雄豪杰李公式章。学校谁最先。大洲超江阳。有国而后有家。实践出在内江。司令郜子举。元明易县长。双腿都跑细。喊破喉和嗓。力夫脚夫齐争献。幼稚老翁出大洋。全县献金五千四百万。还有许多金戒和方糖。真正是忠贞无比义胆侠肠。这才是拥护领袖。这才是拥护中央。爱国志气坚决了。全国同胞均仰望。牺牲精神领导着誓雪国耻的思想。圣哉内江。贤哉内江。你是国家瑰宝。你是民族之光。

原诗刊发时，标点符号仅有句号和冒号，在“李焕章”的“焕”字处缺字。将此正确的诗文和原来在内江流传的校勘比较，差误主要是将“公侯”误作“卫侯”、“王侯”，“大农”误作“士农”，“创造”误作“创”，“志士”误作“壮士”，“李焕章”误作“李乙（焕）章”，“谁”误作“虽（谁）”，“江阳”误作“朝阳”，“郜”误作“部”，“贞”误作“真”，“仰望”误作“师此”。造成这些差误主要有文字辨识、理解和错字等原因，会较大妨碍对诗的正确解读，影响了对其具有的激情和艺术魅力的感受。

二

《内江人颂》通俗易懂，但今天我们要完全了解其内容和领会其主旨，还必须对当时的背景作些回顾。

冯玉祥将军不仅是著名的爱国将领，时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还喜好读书、写诗和书画，更是一名基督教徒。他为支持抗战，在1942年12月19日，以基督教徒名义在陪都重庆发起成立了“全国基督徒节约献金总会”，将献金用于慰劳前线抗日将士。随后又听从财政部张某“献金不限于基督教徒和重庆，最好到外县去发动发动”的建议，1943年10月14日，将原献金总会更名为“中国国民节约献金救国运动会”，发动并开展国民节约献金救国运动。

他从1943年11月开始，离开重庆经内江到自贡、乐山、眉山、成都等川南、川西县、市，历时三个月，开展了第一次外地的节约献金运动。自贡捐了260万元，乐山捐了304万元，成都捐了1200万元，许多地方如威远煤矿等还开展了持续性的献金，效果比在重庆好得太多了。

1944年，中国人民抗战进入最艰苦时刻，抗战物资及武器等已经到了极度匮乏的情形。春节后，冯玉祥将军再次从重庆出发，经过江津、合江、泸县、隆昌、内江、自贡、富顺、威远等县、市，进行了第二次外地的节约献金运动。6月7日，冯玉祥将军来到内江县开展动员献金。在内江期间，他通过演讲动员、成立内江县献金分会、举行献金大会等等，内江人创造了当时各地献金数量的最高纪录，冯玉祥将军对“国民爱国情绪一地高于一地”甚为欣喜，满怀激情地写下了这首颂诗。

在诗篇中，冯玉祥将军首先赞誉了内江县的优美山水、丰富物产、深厚文化、发达教育、辈出人才和突出产业。冯玉祥将军对内江非常熟悉，早在1916年初，他任北洋军第16混成旅旅长时，率部第一次到内江。他看见的是“内江城里东西街达数里之长，几乎家家铺子都陈列着冰糖，一座座堆成了糖山，晶莹剔透，使人目眩。大块的重至五六十斤者。走了多少地方也没有见过这种光景。制糖也是家庭工业，几乎每家都制造。”而郊外“行经各地，皆土壤肥美，物产丰富。内江尤有一特点，周围几十里路，尽是红土，漫山遍野都种着甘蔗”，这些种蔗制糖的独特景况写进了他的自传《我的生活》里。此外，内江县还盛产红苕和稻谷，展现出了发达的农业。而内江县又因地处水路要冲，是物资集散地，加之蔗糖、酒精和手工业兴旺，自然是“大农工商”，这些乃是抗战的“国之根本”。

翠屏山在县城北面5里，又名玉屏山，上面有金觉宫。在6月25日端午节这天，冯玉祥将军曾应地方热心人士及书画家邀请，游览金觉宫，并创作了许多书画作品分赠给大家，所以对翠屏山印象深刻而写入了诗中。冯玉祥将军还了解内江县的历史，不仅代有人才出，更有“公侯将相”的“高官任你做”。内江县历来文风鼎盛，唐代有首开巴蜀状元的范金卿，明朝就有进士119名，高级官员达110余人。近代以来大兴学校，不仅有男中，还有县立女子中学。冯玉祥将军这次来内江县开展献金，正逢县立女子中学初三班学生毕业，他还高兴地与她们合影。

然后，冯玉祥将军以喻培伦为例，赞扬了内江人的革命精神和爱国情怀。在近代，以喻培伦等为代表的许多革命党人和仁人志士，为推翻清朝封建统治和反对其卖国行径，进行了不屈不挠的革命斗争。在内江县范围内开展了四川保路运动和实现内江独立；在外有喻培伦等革命党人参加许多革命活动和广州黄花岗等起义，为辛亥革命取得胜利和民国的建立作出了重要贡献。喻培伦牺牲后被追赠为大将军；同盟会员张善子等因参加革命活动，就曾经被抄家和通缉。抗战开始后，内江人奋力投身民族救亡中，“全县服兵役人员，最低在三万人以上”，许多在职人员、学生都弃职、投笔从戎。真是“每逢国家临大难。壮士负戈上战场。”

内江人的献金热情是冯玉祥将军颂诗的重点。他来内江后，先在中国旅行社住了两天，然后移居内江县银行大楼。而在6月8日，中国旅行社女工温毛氏知道冯玉祥将军为抗战来内江县倡导节约献金，尽管自己收入微薄，生活艰苦，为表达救国赤心，毅然将其终年辛劳所得工资一齐捐献，成为了内江县献金的第一人。冯玉祥将军在颂诗中列举了三个踊跃献金的典型。一是曾仲海。在6月9日的内江县节约献金分会成立大会上，他当场“独献一百卅万元，突破以往个人纪录。”冯玉祥将军称赞他“毁家纾难”。二是李焕章。他是金台旅馆经理，在献金中向冯玉祥将军递上献产呈文，表示“愿以己下置田200亩之每年收益共合黄谷600市石，完全贡献国家作战之需，至抗战胜利，始将该业交还焕章”，“约合国币二百四十万元以上”。6月23日，冯玉祥将军将其事迹电告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7月4日，蒋介石通电“冯委员焕章（冯玉祥字焕章）兄转内江李焕章君大鉴：顷接六月二十三日函呈并据冯委员电告，获悉台端热忱爱国，每年捐献黄谷六百担，直至抗日胜利之日为止，以济军事需要，且见忠诚慷慨，足为国民楷模，且使前方将士益增感奋，良深嘉慰，除给奖外，特先电复。中正。午支特秘”以嘉奖李焕章，冯玉祥将军誉其为“英雄豪杰”。对于他们的壮举，冯玉祥将军深受感动，亲自书写了“看看曾仲海，学学李焕章”的大幅横标悬挂于城南门外。在1946年7月7日抗战胜利后首个“七七纪念日”，国民政府国防部新闻局编印了《七七抗战史迹专册》，在“特殊忠勇军民题名录”部分中列名表彰了30余位“特殊忠勇”“民众”，其中就列有李焕章。三是私立大洲中学。6月13日，内江县在大洲坝举行了轰轰烈烈的大会。分别由幼稚生和学校、直属、民众、机关、妇女、乡镇、糖业、银钱等等总队献金，大会热烈，献金热潮一浪高过一浪，“加油”、“再加油”此起彼伏。其中，私立大洲中学献金137.8万元，数量超过了泸县的江阳中学，冯玉祥将军情不自禁地吟出了“学校谁最先。大洲超江阳。”由此赞扬内江是先有国而后才有家的实践典范。

在内江县的献金过程中，冯玉祥将军充分发挥了本地组织者的作用。郜子举是当时的军政部第一补充兵训练总处处长兼内井警备司令，任内江县献金分会名誉会长，内江县县长易元明任内江县献金分会会长，他们积极宣传、组织和带头献金，发挥了示范作用。冯玉祥将军用通俗的“双腿都跑细。喊破喉和嗓”对他们的组织作用予以肯定和称赞。同时，冯玉祥将军更称颂了普通劳苦平民在国难之时的“匹夫有责”的爱国奉献精神。力夫脚夫们是社会的最底层，他们自己收入非常有限，但是他们都“齐争献”；还有内江人不分“幼稚”的小孩少年和年长的“老翁”都纷纷“出大洋”，如幼稚生队拿出自己的糖果钱就献金2.27万元，表现出非常浓烈的踊跃献金氛围。在这样全民的共同无私奉献下，使得内江县的献金运动取得了空前的成绩，“全县献金五千四百万。还有许多金戒和方糖”，全县共献金达5400万元，其他还有金戒指547枚及糖品实物等。

诗的最后，冯玉祥将军称赞内江人不仅具有忠贞和义胆侠肠品质及牺牲精神，更有高尚的同仇敌忾共御外辱的伟大民族精神，这是全国人民的学习榜样，更是誓雪国耻的保证。在结尾冯玉祥将军以充满激情的高潮吟哦出了“圣哉内江。贤哉内江。你是国家瑰宝。你是民族之光”佳句。他以中国道德最高境界的“圣贤”赞誉内江人，这是我们的先辈在民族危亡紧急关头表现出的爱国、民族和牺牲精神所赢得的最高荣耀。

三

《内江人颂》为什么会发表在《自贡新闻》报上呢？笔者经过有关档案史料的分析，认为一是广泛褒扬内江人的抗战爱国、民族和牺牲精神，二是以其起到激励自贡市开展更好的献金运动作用。

6月26日，冯玉祥将军非常满意地结束了内江县的献金工作来到了自贡市。次日，《内江人颂》在《自贡新闻》发表。既是向自贡宣传介绍内江人的献金情况，褒扬爱国奉献精神，更以此激励自贡的献金运动。

在1943年11月，冯玉祥将军在自贡开展了第一次献金，是他离开重庆到各地发动献金的第一站，他在《冯玉祥给爱国朋友的第十二封信》里以为，自贡“可以说它是我们献金运动的发祥地。”但当时自贡总计献金数量不及乐山、成都，主要原因是盐商没怎么捐款。自贡盐业发达，经济富裕，抗战期间因为日寇切断海盐通道，促进井盐生产而达到高峰。冯玉祥将军这次再到自贡开展献金，以颂扬内江人的献金最多来激励自贡的献金运动，目的在于希望自贡的盐业资本家及井盐生产大户，以国家民族为重，慷慨解囊，共度抗日最后难关。他下定决心，要先从有钱人入手，鼓动富翁献金以带动一般市民捐款。

6月29日，在自贡慧生公园召开的集会上，冯玉祥将军发表了《为国民节约献金向自贡市各界的讲话》。其中，他着重赞扬了内江县献金成绩的13项突破记录，并说“内江因为文化高，真是爱国，可是自流井的文化更高，爱国必能超居人前。”还将“大声激呼”作为礼物送给与会者及自流井，“同胞同胞醒醒吧，你把那用不着的钱献给国家，好使我们打走日本鬼子，好使我们子子孙孙活着像个人样。”

在冯玉祥将军的《内江人颂》和“大声激呼”激励下，通过大量宣传演讲，与盐业资本家及井盐生产大户交流沟通，同时采取了刺激献金办法，如个人献金超过1000万元的，由冯玉祥将军出面请蒋介石亲自接见一次等，形成了“爱国必能超居人前”的自贡献金要超过内江的氛围。7月22日，在自贡蜀光中心操场的献金大会上，献金数量“造成一万万二千万元的空前记录。”其中，自贡盐商、威远县人余述怀独献1000万元，盐业大户王德谦不甘落后，捐了1500万元，起到了极大的带动作用。冯玉祥将军不仅赠余述怀“今之弦高，献金楷模”长匾外，还写了《赠余述怀先生》诗：“先生余述怀，忠尽把国爱。首献一千万，英名惊中外。制盐极不易，节俭积钱财。雪耻收失地，仗义是特色。飞机坦克多，敌寇定溃败。先生明此理，输将最慷慨。将士皆振奋，全民齐仰拜。”年底，冯玉祥将军请蒋介石在重庆召见余述怀、王德谦，王德谦称病未去，自贡市市长刘仁庵陪同余述怀前去。蒋介石设宴招待余述怀，冯玉祥等陪同。

自贡市的献金记录超过内江县是必然的，其中与《内江人颂》的激励是分不开的。同时，还有多方面因素，冯玉祥将军认为“人口比例上说，自贡市超过了内江。”特别是内江县经济与自贡市比较悬殊太大。自贡市的盐业经济属于工业和资源性的，具有稳定性基础和形成了许多大的盐业资本家，而内江县属于农业经济，虽然有蔗糖业，但为分散型手工业，对大自然的依赖性强，经济不具稳定性，难以形成较强经济势力的个人与团体。尽管如此，内江人在冯玉祥将军开展的国民节约献金救国运动中，创造了全国献金总量第二的记录，充分展现出了内江人的爱国情怀，赢得冯玉祥将军的颂扬是必然的。

冯玉祥将军评价说，“有的人说四川对于抗战是出钱、出力、出命，我说他没有说完全，还有出田、出地、出粮、出汗。这是多么伟大的事啊，这是永远不可忘记的事。”而内江人就是代表之一，冯玉祥将军的《内江人颂》在今天仍然具有重要的教育意义，是内江人的不朽颂歌，值得我们和后代永远传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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