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江六中陈俊秋
北风轻柔地跑在冬日里,唱着温婉的小夜曲,连哄带骗地催着树们睡觉了,树哪里经得起催眠,在冬日里打着盹儿,头一顿一顿的。
回老家与亲人们团聚已成习惯。清晨,乘车在露水中行,东绕西拐地到了崎岖的乡间小路,就得下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被雪润湿的泥巴路。等看到几缕炊烟袅袅,几只鸡懒散地踱步,再往前走几步,便是亲人们亲切的脸庞,浓厚的烟火气从热情的拥抱中漫出来,温暖了冷清的冬日。
午饭过后,亲人们唠的家常于我而言是无味的,但老人们兴致高涨,我也得陪着。忽然表弟仰脸天真地问了句什么,姨板着脸要训斥,又被奶奶拦下,乐呵着抱过孩子,摸着他的小脑瓜温柔地回应着,我又听了一会儿,便找机会离席了。
此时已接近黄昏,我溜到院子里,倚着那颗憔悴的老树坐下,独自赏那细碎的小雪花打着旋儿从云里跌落,太阳破开来,是流心馅的,火红的霞光流淌着,倾洒在老树巨大盘曲而光秃秃的树干上,北风推搡着它,吵着要和它玩耍。我看着,忆起记忆中那个矮小的老头儿。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说话含糊不清的黄毛丫头跟着个戴着黑框老花镜的老人念诗,一起坐在一颗粗壮的树下。树叶茂盛地生长过了,密密斜织在冬日里,黄褐一片。他持一本诗书,微微仰面,脸上千万道沟壑显得有几分庄重,眼睛微微眯起,目光透过镜片直射向远方。他开口的时候,脖子上变得柔软无力的皮被下巴牵动,活像一只乌龟。他又喃喃念道:“世事漫随流水……”
“算来一梦浮生。”我抢答道,伸手捂住他的嘴,“来和我玩吧!”
他只是笑,稀疏的树叶被北风吹得摇曳,恍若梦醒,我看到霞光渐渐消散了。老树是不会像其他树一样沙沙作响的,它没有树叶,就像爷爷没有了牙;它很安静,似乎在沉思,就像爷爷的坦然,对生命的思考,它老了。
我时常记起表弟问的那句话:“为什么桌上要多摆一双碗筷?”大人们总是沉默,奶奶的笑里带着痛。北风带走了爷爷的生命,树枯了,我们也哭了。
后来的一个冬日,我站在窗前看大雪纷扬。家乡地处盆地,夏天难见星河,冬日难觅大雪,但今天却看到了,我呆呆地想。然后就接到消息,说是院里那颗老树倒了,“轰”地一声,便长眠于大雪中。
我经久无言,只想到那句“流光容易把人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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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江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内江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