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革命者的家国情怀——闻化鱼部分家书解读

◇付悦 甘德明 黄德平

一

市中区档案馆收藏有《闻化鱼家书》23件，主要是闻化鱼在内江公学任教期间及去延安前写给妻子的信。这些信件的形成时间，是上世纪30年代后期至40年代前期。

闻化鱼（1913年－1948年），又名张子英、余化龙、徐子瑜，内江县（今东兴区）高梁镇人。幼年先后就读于私塾和高梁乡小学。13岁时，以优异成绩提前考入内江县立中学。1929年，当时正处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校内由地下党员领导并推进了择师运动，受此影响，他参加了反对学校当局任意调换教师的择师运动。1930年上学期，参加了进步同学组织的“亲青社”，学校的一位国文教师常把一些进步书籍作为课文的参考资料，暗地拿给“亲青社”成员阅读。从这时开始，闻化鱼受到了革命影响，渴求新的知识，出刊抨击时弊的墙报。1932年秋，闻化鱼中学毕业后，先后在高梁镇黑神庙、凌家场（现市中区凌家镇）、观音滩（现东兴区顺河镇）小学任教。

1936年，闻化鱼应聘到内江县城第一小学任教。在此期间，闻化鱼为一个遭到地方恶势力敲诈勒索的农民写状纸，并陪同他打官司，结果胜诉。一时，闻化鱼名声大振，找他代写状纸的贫苦群众多了起来。但自这之后，即使有充足的理由，一篇篇诉讼都以失败告终。这一教训使他深刻地认识到：把主持正义的希望寄托在虚假的法律上，是多么幼稚。自此，他如饥似渴地阅读进步书籍，并同进步教师张丹书、苏家余一道，将私人藏书组成“丹化家图书馆”，在藏书印章上刻上马克思头像和工厂烟囱。1936年深秋，他在成都为了购买一本《社会主义之路》，典当了蚊帐。书一到手，他立即在书的扉页上写道：“本书在我们未读之前，概不外借！这是寒冷之秋，典却被帐买的哟！”他还写下了“守身慎独，苦学力行，潜沉从容，摒绝虚矜”用以自勉，决心做一个“人类先知。”

1936年，闻化鱼加入中国共产党，被中共四川省委派往自贡工作。1938年，他打入国民党自贡市党部特务室做内线。1938年10月返回内江，以《内江日报》副刊编辑和沱江中学附小教师为公开身份，任中共内江特支书记，领导进步青年组成“兴华歌咏话剧社”，亲自编导抗日话剧并参加演出，将抗日救亡活动推向高潮，党组织也迅速壮大。1939年，闻化鱼任中共内江县委书记，在工人、妇女中发展党员11名，并开办工人民众夜校。同年夏天，内江服装行业的资本家为了独吞军衣加工的盈利，强行将制造这批军衣的工人解雇。他得到消息后，当即通过缝纫工人党小组同资本家展开了说理斗争，努力争取社会舆论的支持，结果，工人领得应有工资外，还将工厂赚的钱平均每人分了七元，斗争取得了一定的胜利。

由于身份的暴露，1940年，闻化鱼调任中共荣县县委副书记。1946年调重庆《新华日报》社工作。1947年2月随报社撤回延安，随“中央后委”到晋西北，参加“青训队”。1948年参加“长江支队”南下，5月调湖北均县任县委宣传部长。9月1日，土匪攻打均县县城，闻化鱼为掩护县委机关和群众撤退，在战斗中被俘牺牲，年仅35岁。

二

曲折的革命生涯不仅坚定了闻化鱼的革命信念，也影响了他周围的人。但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在情感上有儿女情长的一面，如家书第9件中，在给妻子信中这样写道：

静：得母和勰叔12月13号（阳历）信，知道我交邮的信没有失落，不过交到得太迟了。你来信说不好，我懂得我不是没有挂念你，我这几天老实利害的想着你，想着回来呢！可恨的时间，不过快点！我为了几个不成数的短命钱呀！隔断了我的家乡，隔断了我和你，假如是在家，我俩并头睡着，紧紧□着，那里像这样冷凄凄地一个人翻来覆去睡不落呢？我失悔了！我当时是怕你们，你们和我不好。静，你的脾气非改不可，你想你的哥在外面多苦，你不安慰我，谁来安慰我呢？你要拿一片柔肠来感化我，我想你们女子专心一个男子是容易的，一个男子是有些忍不住，事情太多了啦！假如我是一个女子的话，我相信我一定能够缠着男子的心，我还□着万缕柔情呢。不过我的事太不如愿了，我的火□我是生来如是吗？我知道一个女子可爱，我也知道□去爱她。一个最大的证据：静！你不要多心，你假如……□心肠硬我早就和你分手了！□好生保养，娘信上说你有病，我着急得很！但我不喜欢有小孩，我们没有力量搬啦！我接着你交盐巴客的信，原来就交回了一封回信，得着么？叫刘金山12月初五来挑东西！我的衣服太少，太不好，我想办穿就没钱还你，真万分难过！你有钱吃东西没有？吃药没有？我只想同你清清闲闲在乡下过一辈子，世事我灰心得很！完了，我只要你个“温柔”。化鱼，冬月24日。

在家书第23件中，这样的情感更是得到了一种宣泄：

静渔：一自握别，消息久杳，忽接手布，不胜惊查，从此清凉寂寞之境可以互通矣。同是命薄之人，何事不有挫折，总宜苦恼自解，长留下康健之身，徐图进展，未必上茫茫兹世，迄无我辈立命地耶？近来起居无恙否？鱼以病弱之身感念朋辈失志，溢深痛恨，但藉此大家可以常相厮守，只要无炎凉态，纵是含怨诉苦也觉味长耳！是耶？我入城当在六月尾，你亦可订期来城相唔否？家余借你之书，本未交我，连我一本书及汗衣两件皆未交我，可以去信询之，大致在敦睦袁奎处否？

三 

闻化鱼以从事革命活动、推翻旧政府作为自己最崇高的追求，注定了他东奔西走。然而，为了更多的贫苦大众过上美好幸福的生活，他只好舍小家顾大家。在信中，多处提及代表革命理想的书籍，有对自己所购书籍的珍爱之情，告诫妻子，对喜欢读书的人可以借给，不要将书籍借给不爱读书的人。如家书第12件中，就这样写道：

静渔：刘泽奎（祠堂教员）所借书好多，必须——从速收还。我买书是当衣服当被条当箱子买来的，你要知道，我的书要借给能够看书的人看，而不能借给不能够看书的人看的。刘泽奎前年借我《中山全书》一本，至今未还。你不能随便让不相识的人身进房拿书！假如这几本书收不回来，你会大大不利的，我决不能够给你买一点东西！你太不中用了，假如我清书差了一本，你也要负责！此外我托邓幺姐带回的婴孩自己药片，每天吃三次，一次吃半粒，吃到肚子不泻为止。用白开水调成粉吃（是我的女孩子吃的）以后再写。袜子以后买，等你把书收回来以后。化鱼 8月18日。

在信中，闻化鱼还勉励妻子好好读书，做一个有知识的女性。如家书14中就这样写道：

静渔：时世一天一天变化，不论家庭如何困苦，不论带小孩子如何麻烦，不论你心境怎样不宁静，你都必须读书！你知道我的心性，你知道我现在是如何努力读书而如何的期望你呀！感情需要知识的联系，没有知识苦不可言！熊先生和雯先嬢都可以帮助你的，你自己不要怕羞！求知识不算耻辱呀！你不要以为我光在信上谈，实在当着你我不能谈许多话。总之，我的心永远为你好！决定欢迎你到城里来！问雯先嬢好！纽扣带回了。化鱼 11月2日。

在家书中，闻化鱼为了勉励妻子多读书，多向人请教。在家书第22件中，他这样叙述道：

应愚：昌本已于22日至此，接着你的来信，是不是向阳叔写的，如是，你替我拜谢！此地事说钱说不上的，不过我对你本心要明白，我不是只徒搬出来耍，我是想使你来受教训的，打破你的迷梦，使你知道世事也是这样，其他就是多认得两个字，以后好伴我在乡下读读书。此地都是我好友，你来可以多一些人教你，尤其是李先生已经向我问起你来了，她是高中学生，比我的资格还高，脾气好，你的读书我已完全托了她，你来对她总要像学生对先生一样，不过外面事事讲礼，我们以前的脾气，通要不得，来的时候我自然会教你，衣服粗的很可以，只要样式好，是我们的本色，麻葛衣服都不要，紧身夹衣夹裤絮袄换洗衣服要带，帐子被条不消带，横竖要写房子，箱子不消买，我买，你只在城买牙刷一把，大约一角的，枕头二个，小梳子一把，以外一宗不要买，你走，第一天下午到娘屋，那里走这里只有一百一十五里，找抬轿子利害的，我出钱，一天抬拢，就找孙洪兴外再找一人，挑东西的不要了，带的东西只有穿的又轻，择天晴走。对母亲说话要委婉，不要伤老人的心，以后事不好办，我现在对以后住家不都算不到。完了，向阳大叔的心领！化鱼9月22日。

对妻子的愧疚，在家书中，也有表达。如家书21件中，闻化鱼这样说道：

静渔我妻：对你不住，东奔西走，但不这样不足以成人，你应该体谅我，而温慰我，使我这饱受人家欺侮的心得一点子安慰，你不要伤我的心，使我逼得抛弃家庭不管，因为我可以抛弃母亲和你别谋生计，而你们离了我就吃不完人家的亏，要后悔不了的。我们的女儿取吉利点的名字，叫荣光罢，我最爱她，请你耐烦待她，她可以使你享福，我有了她可以不要儿子，我可以尽当父亲的责任来教育她，使她成一个非常人，人类中精明的战士！化鱼6月24日。

在家书中，最值得一书，应该是闻化鱼为了放下家庭负担，全心从事革命工作，也为了妻子的幸福，他正式向妻子提出离婚。如家书第19件中，闻化鱼郑重提出：

静渔：周前到重庆，匆匆又要北去，没有办法和你详谈。我为了尊重你的幸福，正式向你提出离婚。原因是：1、各人想法不同，志向不同，所作的事不同，常常天南地北，并不能一处生活，我不能强迫你跟着我走。2、我自己立志受苦，一生也不能为家庭挣一点钱，对你毫无帮助。3、六年多的时光你都撑持过去了，证明你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为了酬答你的辛苦，我愿意将全部家产送给你自由支配，此后我不沾惹分文。在这封亲笔信上，凭我后面的签字，你可以在报上刊登离婚启事，将此信保存，作为我处理遗产的证据。即祝健康！闻化鱼2月15日。

通过对闻化鱼部分家书的解读，不仅让我们强烈地感受到他坚定的革命志向，愿意舍弃家庭、立志受苦的远大抱负，同时,也让我们感受到了那种爱家、念家儿女情怀和珍爱书籍、勉励妻子多读书等柔情的一面。这批家书，是研究闻化鱼革命一生很珍贵的档案史料，更是对后人进行红色教育的生动材料。

（注：文中的“□”为残缺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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