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花衣裳

◇隆昌市顺河街小学教师 张家会

晚饭后，我漫步在华灯初上的大街，闲逛着一家接一家装饰华美的店铺。背后忽然传来清脆的童声：“妈妈，我要买这件花衣裳！”

“花衣裳”？我的心微微颤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姑娘，也想要一件花衣裳。

1975年秋，我上小学一年级。一年级的儿童节意义非凡，我不但加入了红小兵，戴上了鲜艳的红领巾，还加入了学校的宣传队，表演唱《火车向着韶山跑》。我卖力地唱着，走路唱，跳房子唱，洗碗唱，连洗澡的时候都在唱，“车轮飞，汽笛叫，火车向着韶山跑……”欢愉的感觉让我觉得周遭的空气里酝酿着甜蜜的味道。

表演前三天，老师说我们统一服装，都穿花衣裳，没有花衣裳的同学不参加表演。老师的话让我愣住了：我没有花衣裳，一件也没有！我们姐弟仨的衣服，都是妈妈从上街供销社买到粗白布，到下街的染坊染成蓝布做的，省钱，耐穿，耐脏。

我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妈妈也犯愁。她回到娘家生产队挨家挨户借，一无所获。妈妈不死心，又找亲朋好友、街坊四邻挨个问一圈，两手空空回家。妈妈叹口气说：“家家都穷，很少孩子有花衣裳，即使有，别人也要穿呀！”

庆祝六·一儿童节的节目如期举行。看到穿着花衣裳的同学在校园里神气地走来走去，看到她们穿着花衣裳，在舞台上欢唱舞蹈，看到后排那个空缺的位置，我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泪眼朦胧中，我的眼前不断闪现着花衣裳、花衣裳！

梦想有一件花衣裳，竟成为我日日夜夜的期盼。在我十岁那年，妈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件花衣裳。我奔过去，激动地抖开花衣裳，迫不及待地穿在身上，很合适。穿着花衣裳，我的小脸红红的，是太高兴还是花衣裳映红的呢？直到妈妈再三催促我脱下来，别弄脏了，我才恋恋不舍地脱下花衣裳。

不能穿，看看总可以吧！我的花衣裳，枣红色的底面上布满一朵朵白色的小花，仿佛在对着我笑。抱着心爱的花衣裳，我在心里一遍一遍问自己，这真是我的花衣裳吗？我一会儿穿上花衣裳照镜子，一会儿脱下放在枕边，一会儿捧着反复欣赏，怎么也看不够，一会儿想象明天一大早，我穿上花衣裳，在小伙伴中转圈……我在无边的喜悦中进入梦乡，梦见我穿着花衣裳，在舞台上跳啊笑啊，像春天里的风筝，飘飘悠悠，飞啊飞啊！

后来我才知道，这件花衣裳是爸爸去泸州出差时，买回一截花布料做的，是爸爸给我的十岁生日礼物。于是，我高兴地把这件花衣裳叫着“泸州花衣裳”，每当妈妈问今天穿哪件衣服的时候，我俏皮而快乐地大声回答：“泸州花衣裳！”

有一天，妈妈忽然急匆匆跑回屋里找衣服，说是有个小女孩冒雨上学，衣服透湿，她的老师想到小女孩和我差不多年纪，想借一件我的衣服给她换。妈妈找来找去，发现衣服要么有补丁，要么褪色了，唯有这件花衣裳才借得出手，妈妈犹豫了一下，把花衣裳借给了陌生小姑娘。

两个星期过去了，我有点担心：小女孩会还回来吗？也许不会还回来了吧。

中秋节那天，中午放学的时候，妈妈说花衣裳还回来了。我急切地搂着花衣裳，像搂着失而复得的宝贝；我端详着花衣裳，像端详久别重逢的朋友。摸摸衣领，摸摸纽扣，再往衣兜里摸，呀，居然摸出一个圆圆的芝麻月饼！

物质贫乏的年代，吃一个饼子是我们童年的奢望。我们围坐在桌边，每人一小块分吃芝麻饼儿，把甜甜的幸福含在嘴里。妈妈说：“借出去一件衣裳，别人感恩随衣服送一个月饼回来，你们也要懂得感恩，接受了别人的帮助，一定要想办法感激别人的恩情。”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的花衣裳早已褪色，沉潜在心灵的角落。唯有花衣裳里包裹着的父母之爱、助人之乐、感恩之德鲜明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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