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珍。(资料图片)
青头潜鸭。李涛 摄
西昌观鸟者叶昌云。受访者 供图
人鸥互动。李涛 摄
红嘴鹊育雏。 王火源 摄
四川大学华西校区是知名的翠鸟拍摄地。 罗全安 摄
●观鸟的核心是人与鸟的和谐、人与自然的和谐
●四川境内观鸟最佳处有西、中、东三路候鸟集中带
●爱鸟达人从来不忘用镜头和文字为后人留下记录,并推动绿色环保
4月1日,是国际爱鸟日。始于1981年的我国“爱鸟周”也悄然来到,从3月到5月,全国各地根据气候差别,都有为期一周的“爱鸟周”活动,四川是4月2日-8日。在这个寂静的春天,人们对鸟类的认识可望较以往更为深透,从而更加增添保护的自觉性。
1月22日,国家林业和草原局下发了《关于切实加强鸟类保护的通知》。成都观鸟会会长沈尤如是解读:“下发这个文件算是惯例,每年4月之前是候鸟聚集和飞返的集中时段,对此时鸟类保护做出部署和提出要求,是题中之义。今年的通知,特别加强了对疫源疫病防控和预警等方面的要求,也是对野生鸟类保护的一个新要求。”
□本报记者 张红霞 秦勇 何勤华 余如波 魏冯
鸟类是人们在这个星球上研究得最多的生物类群,人们赋予鸟儿最细致的观察、最狂热的记载、最动情的书写……人们关注鸟类,因为它们唤醒了我们深藏心底的欢心怡悦。
——《窗外飞过一只鸟》[英]西蒙·巴恩斯
“老外”写下成都观鸟札记
还没走到水边,已听到热闹的鸟叫,叽叽喳喳。隆冬的半月荷塘,残荷依旧统领水面,一只荷梗脱落了阔叶伸出水面,残座的叶柄,正好成了翠鸟驻足的平台。荷塘位于百年大学——四川大学华西校区内那座朱红的百年钟楼旁,是成都著名观鸟点。
2月,南方翠鸟踩蛋的日子来临,一队手握相机的观鸟者已早早就守候在荷塘边,这一天,观鸟队伍里多了几位女摄友,她们或是陪着老公来,或是跟随好友来。由于特殊的疫情影响,她们与所有观鸟者一样,都戴着口罩。坐在小板凳上,她们右眼贴着取景器,左手托着三脚架上的400毫米镜头,右手在快门区域比来比去,口中发出轻柔而急促地呼唤:“快来!小翠要飞下来了!”
1915年,也是在这个地方,也是在和煦春日里,当鸟儿鸣叫着出现在美国女子珍·鲍尔德斯顿的视野里时,引得她欢呼雀跃。在荷塘边,她一一辨认出不断驻足、悬停、起飞的水鸟是黑喉歌鸲、金胸歌鸲、蓝歌鸲、金色林鸲、白眉林鸲、白尾蓝地鸲……那些鸟儿和她家乡得克萨斯的水鸟多像啊!每天,在与鸟儿的凝视交流中,她那几多的乡愁得到了些许慰藉。
1919年,珍·鲍尔德斯顿与四川大学博物馆首任馆长戴谦和结婚,入乡随俗,她从夫姓改名戴珍。戴珍长期以华西坝为原点展开的飞鸟观测,延展到方圆10公里外,相当于现在成都的三环路内。到1949年随夫回国时,她林林总总发现并记录了成都上空飞翔的103种鸟类,并最终图文并茂地写进了《1916—1949四川成都观鸟札记》中,该文于1969年在美国发表。
国内对戴珍的关注,始于2010年,中国科学院博士朱磊编纂《成都鸟类名录》时发现了她的足迹。然而,相隔东西半球,戴氏夫妇回到美国后再无与成都的联系,其后人也处在信息空白区。不过,这丝毫不影响戴珍的成都现代观鸟者名人地位,她书中所记录的那些飞翔在华西坝荷塘以及成都上空的鸟儿,成了弥足珍贵的资料,撩拨着一批批成都及四川的爱鸟人士走入鸟的世界。
追鸟其实是在观自然
鸟儿,或划过天空,或潜入水中,或独自翱翔,或呼朋引伴,它们的状态都进入了一只只镜头,以及一个庞大的在川越冬水鸟家族的数据队列。
1月12日20:40,成都观鸟会会长沈尤长舒一口气,经过从早8:30至17:30的多点观测,成都平原越冬水鸟状况描绘得以勾勒和呈现。这由成都、德阳、绵阳、自贡、雅安、乐山等市130余位爱鸟观鸟者,在同日共同完成的调查报告,已是成都平原越冬水鸟调查的第四轮。
本次调查,在全省布点30多个共记录到越冬水鸟65种、29987只。结果显示,相对于2019年的调查,绿鹭、牛背鹭、三趾鸥、灰林银鸥等四种鸟没有观察记录到,而白额雁、灰雁、短嘴豆雁、青脚滨鹬、花脸鸭、黑喉潜鸟、中白鹭、白琵鹭、斑头雁、红胸秋沙鸭等10种水鸟新增记录。其中,黑喉潜鸟、白头硬尾鸭为四川省鸟类新纪录。珍稀濒危鸟类的中华秋沙鸭、青头潜鸭等在本次调查中得见。
“今年调查范围比往年进一步扩大,参加调查人数也成倍增加,记录到水鸟个体数量比2019年的20649只增加了近万只。”沈尤对结果感到欣慰。
在这四个年头里,在川越冬水鸟的数量、种类等都走出了一条阳线,对这种趋势,沈尤的判断是,“我们身边的环境在一点一点变好,但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确实,春节前,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袭来,刚从若尔盖草原追踪、拍摄野生动物回来的沈尤,停止了朋友圈的更新。作为观鸟者、爱鸟者,沈尤再一次看到了人与自然的关系,看到了追鸟与观自然之间的逻辑:“看起来观的是鸟,但这背后是观者的环境观,观察的核心其实是人与鸟的和谐、人与自然的和谐。”
沈尤今年44岁,读大学期间,就参与了若尔盖湿地保护行动,在心中埋下了探索自然的种子。2000年,在一次活动中,他在世界自然基金会中国网站上发现了观鸟专区,“原来有‘观鸟’这么有趣的事儿。”从此,他的周末就变成和朋友们去户外观察野生鸟类。从开始的好奇到后来的“鸟痴”,手中的望远镜和相机便再也放不下。“野生鸟类是自然界中最易见到的动物类群之一,它们是生态的晴雨表。”沈尤说。
因缘际会成“鸟痴”
天空飞过的一只白色大鸟,49岁的罗相文一下就认出是几天前来过他小屋的那只鸟,“它的嗓门大,声音又细又尖,一听就是!”
“听声辨鸟”,这个传说中的功夫,只在孔子七十二贤弟子公治长的故事中看到过——公治长因为长期在山间打柴与鸟儿相伴,学会了听鸟音、懂鸟语,还因此帮助一位县官断了一桩官司。
罗相文听声辨鸟的功夫,很多人都佩服,而这功夫源于他对鸟儿的痴迷。
青衣江,属大渡河的支流,好听的名字来自于古蜀国的青衣羌族。它流过雅安雨城区,由于多年生态涵养,青衣江畔鸥鸟翔集,吸引了鸳鸯、红嘴鸥、骨顶鸡为代表的100多种鸟类在江面游弋觅食、追逐嬉戏。罗相文的家,就在青衣江一个江中小岛的偏僻处——一间板房里,一张床、一台电视机、一台相机,就组成了家的全部。说是“家”有点勉强,那其实是爱鸟的他留守小岛的值班小屋,在这里能随时观察江中水鸟的变化。
观鸟并不能为观鸟者带来可观的收入,反而一年到头四处奔波,差旅食宿等都是不小的开支。但与罗相文一样,因缘际会爱上观鸟,并成为“鸟痴”的人却并不少见。
四川境内观鸟最佳处有西、中、东三路候鸟集中带。西线为雅安、凉山;中线为成都、德阳、绵阳、眉山、乐山;东线为内江、泸州、宜宾、自贡。而这些线路上的每个市州都有观鸟的代表性人物:在西线,有雅安的“鸟痴”罗相文;西昌的拍鸟16年、出版5本摄影专辑的爱鸟协会会长叶昌云。在中线,有走上世界自然保护大会演讲台,为鸟请命的成都观鸟会会长沈尤;有用画笔描摹旌湖越冬水鸟的德阳美术老师伍丽君和三位好友;有去年7次到西藏拍鸟、84岁的绵阳人王昌大;有齐整转入“打鸟”队列的眉山人何刚、谭永忠、杨彦刚等一群摄影发烧友;有从“摄鸟”变成“爱鸟”,投身鸟类保护事业的乐山杨追奔。在东线,有“鸟爸爸”之称的内江隆昌餐馆老板、“绿色厨艺大使”王远林;有辞去幼儿保育员工作、抚养4只受伤“猴面鹰”痊愈的泸州胡明镜;有从医院影像科主任延伸成长为摄友的医生、拍鸟人的宜宾曹跃勇;有辞掉公务员职务,专心在世界各地观鸟逾千种的自贡沈雨默……
这些观鸟者中的代表性人物,每年都会守候在候鸟逗留的集中带上,用热爱、用时光、用知识和行动,记录鸟儿的迁徙路线、生存状态及环境变化,在人与鸟之间搭起了一座座相识相知的桥梁,并留下属于自己的传说。
珍稀鸟类复归来
2017年底一个夜晚,泸州护鸟者胡明镜一见到4只受伤的“猴面鹰”后,就决意辞去幼儿园保育员工作,当一个全职“鸟妈妈”照料它们。现在,她一想起这些“猴面鹰”,都还不住地惦念,“它们会不会在某个夜里回来过呢?千万别呀,希望它们能在大自然里自由自在地生存。”
3年前,现自贡市观鸟协会秘书长沈雨默也是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因鸟儿辞了职。专心观鸟的她,很快就展现出了识鸟的天赋,去年9月,她在釜溪河沿岸发现了钳嘴鹳,为自贡首次;去年4月,她在自流井区仲权镇拍到了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川内甚少记录的靴隼雕,也是自贡首次……在2015年自贡市观鸟协会成立前,当地有记录的野生鸟类种数仅为70余种,目前已经飙升到263种。
内江隆昌市爱鸟养鸟协会会长王林远也是“为鸟而生”的人。他本是一名厨师,在高档餐馆打工时因不愿烹饪野生动物,被老板“炒了鱿鱼”。回到家乡,他开了一家拒售野味的饭馆,因此获得“绿色厨艺大使”称号。隆昌古宇湖每年都会迎来上百种、十万只候鸟,野鸭占其中70%以上。多年来,王林远在古宇湖边救助、治疗过的鸟儿就有数千只,人称“鸟爸爸”。
爱鸟的他们从来不忘用镜头和文字为后人留下记录。
青头潜鸭,目前在全球仅存千只,被列为极危物种,比大熊猫还要珍稀。对于观鸟者来说,能追踪到青头潜鸭是一件具有标志性意义的事。沈尤跟踪了9年,先后于2008年、2013年分别在成都一个无名湖泊和青龙湖两次拍到。2017年2月,叶昌云在西昌邛海拍到了。眉山青神的谭永忠在青竹街道桥楼村岷江段、内江隆昌的王林远在古宇湖都捕捉到了它的身影。而根据成都观鸟会和其他民间观鸟组织提交的观鸟记录,政府部门也组织了相关调查,调查表明,现在青头潜鸭开始频繁出现,如金堂沱江、广汉鸭子河、成都兴隆湖、绵阳涪江,甚至成都大熊猫基地都有“遇见”。
红嘴鸥,是带热云南滇池冬游的明星候鸟。随着生态环境的改善,这个喜庆鸟儿在四川数量不断增加,并成了观鸟者镜头里的主角。杨追奔每年冬天都会到乐山主城区肖公嘴附近的三江汇流处,见一见老朋友红嘴鸥,“将近十年,从不缺席”。拍鸟十多年,宜宾市第二人民医院影像科主任医师曹跃勇去年在长江公园拍到了上千只红嘴鸥,“打造三江口,使长江环境有了显著变化”。对红嘴鸥,84岁的王昌大更是熟稔,“每年10月到11月,它们从西伯利亚贝加尔湖南迁,陆续来到绵阳,到第二年1月达到顶峰。春分前两三天,它们集群从绵阳往北飞,一天能飞600公里至700公里,一周就能飞回西伯利亚。”
在罕见或从未出现过的鸟类身上,观鸟达人总能发觉当地环境的改善。
鸟协成鸟儿“守护神”
“环境好了,鸟儿来了;鸟儿来了,人们的爱鸟意识跟着增强,观鸟队伍也在不断壮大。”借风起航,观鸟达人纷纷成立机构。2004年,沈尤和同好发起成立了成都观鸟会;2008年,王昌大倡议成立了绵阳爱鸟协会;2013年,叶昌云发起创办了西昌爱鸟协会;2014年,杨追奔和同事筹谋成立了乐山市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爱鸟摄鸟分会;2015年,自贡市观鸟协会成立,沈雨默担任秘书长;2015年,王林远成立隆昌市爱鸟养鸟协会……各地相继成立的鸟协俨然成了鸟儿“守护神”。
“爱鸟儿、爱自然已成共识,目前估计全省观鸟爱好者应该接近百万人了,这两年数字增长尤其快。”沈尤说。
通常观鸟者都爱用镜头记录鸟之瞬间,而观鸟达人更是摄影高手。宜宾曹跃勇是当地摄影协会的会员,他用镜头记录了许多常人见之未见的鸟类。包括谭永忠、何刚在内的青神县政协摄影书画协会10余名成员,自2017年以来,坚持三年多,搜集整理了140余种鸟类资料,建起了全省首个县级鸟类档案。叶昌云蹲守邛海,所摄邛海野生鸟类高清视频为西昌申报“邛海国家湿地公园”“邛海湿地中国最佳野生鸟类观赏地”成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相继出版了《心羽—西昌野生鸟类摄影集》等5本摄影专辑。王昌大出版的《美丽的精灵——绵阳野鸟》一书,更是当地的观鸟指南。
观鸟、摄鸟,这些圈中达人在欣赏鸟的野趣和神奇之美的同时,也激发起了强烈的爱鸟护鸟之心。
沈尤就有“为鸟请命者”之称。为减少游人对野生鸟类的干扰,他和伙伴们的建议推动了成都青龙湖湿地公园削减的游船;连续几年调查成都平原越冬水鸟状况,促使《关于尽快制定成都市湿地保护条例议案》成为当年成都市人大一号议案。
2016年,沈尤走上第六届IUCN世界自然保护大会演讲台,传播“美丽中国”的经验。2017年,成都观鸟会申报的“自然保护与乡村发展理念”实践获得联合国赤道奖提名奖。
2007年以来,沈尤和志愿者先后编印了三个版本的《成都市区观鸟指南》和《成都150种常见鸟类手册》,还将可持续发展理念带进成都100多所学校,40余批学生先后学习,以期形成“喇叭口”效应。
而沈雨默所在的观鸟协会多次协助林业、森林公安等部门救助野生鸟类、打击野生动植物违法犯罪案件,并在南湖、龙湖等生态公园推出自贡城市公园观鸟引导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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