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老屋

◇李其忠

今年春节终于回川。我跟随老父亲回隆昌乡下老家祭祖。路过父亲倒塌破败的老屋，父亲定神老屋愣默良久……不经意间，我瞥到父亲当时的眼神，如触心电，莫名的伤感和内疚起来。父子心灵相通，父亲心里也正是如此吧。因为老屋是父亲一生心血和情感的承载，是他一生奋斗历程的见证，也是他心魂的根处……

我的爷爷是过继到太爷爷家的，因而仅分得祖房一隅。在那动荡苦难的年代，爷爷又早逝，父亲还是个孩子就接管了这个家，用稚嫩的肩膀和手臂守护小脚懦弱的奶奶和两个嗷嗷啼哭的姑姑。听父亲讲，爷爷壮年早逝，属烈魂。夜深守灵时，乡亲邻里包括奶奶早已或吓跑或躲避，唯有父亲不离祖屋，趴在爷爷的灵柩旁守着，是那样的亲近，最后带着孩童特有的瞌睡睡去（父亲只是觉得他的父亲还在，也会保护他）。直到后半夜的凉风吹过下堂屋，他被房门的吱嘎声惊醒……

父亲凭借“赤裸”的双手艰苦营生，凭聪慧学识担当会计自立，以真诚善良信服乡亲邻里，老屋才篝火红灶、炊烟袅袅……父亲年轻时，白皙俊朗高挑，身着笔挺的毛蓝布中山装，胸配一支英雄钢笔，透出的书生儒雅，是乡野的一股清流，很招芳龄妙女的倾慕。可惜成分不好，家道贫寒，现实的苟且打败了诗和远方。所幸，苍天公平，赐予姻缘，有了我老实本分，只知干活、顾家、发脾气的文盲母亲，又有了我们姐弟四人。父母一生做不了彼此的灵魂伴侣，但至少能够朴实地志同道合，竭力经营这片屋檐下的小家。清汤寡水的日子，有了母亲的唠叨和脾气，有了娃娃们叽叽喳喳的欢动，也有了劳作夜深后油灯下《水浒》的书香……

经过多年的努力和积累，父母终于可以把老屋的“拖拖儿”修葺成四间正室瓦房了。还记得，三四岁的我欢快自豪地带着小伙伴们，在正在夯垒的土墙边，鲁班式地瞄了瞄，说道：“斜了，要倒！”那可是犯了农村修房造屋的大忌，遭到工匠们的狂骂追赶。可父亲竟然没有打我，也一直没打过我…… 从此，我在这老屋也和哥哥有了自己堂堂正正的房间，不再害怕赖在父母的床上尿床……

后来，老屋积攒了仓粮、家禽、打谷机、电视机……噼里啪啦的珠算声、笔墨纸砚的文案香……乡亲邻里的拜访情、互助爱……还有姐姐的诗歌和我们兄弟仨的打闹……在这平凡世界上，在这普通的老屋里，父亲领着一家子终于生活出了生活的味道。老屋和我们也在乡里“李会计”的名声中有了名声。这一切也启迪我们从小崇尚文化、热爱学习，开启了我们兄弟姊妹学而优则仕的信念和走出去的动力和方向……

时光荏苒，我和四弟一东（青岛）一西（新疆），报国尽忠。哥姐在内江有了自己的天地，并替我和四弟尽孝。父亲从自己的老屋走了出来，从背时的苦难中走了出来，享受到更加宽广深厚丰富的美好！夕阳斜照下，父亲戴着花镜，在姐姐书房里与书相伴，与墨共舞的身影，就如父亲的老屋一样，是我们永远的家，带给我镇定从容，又让我激动振奋，充满斗志！父亲不屈奋斗、自立自强的精神意志和深厚地爱自己、爱家人、爱世界的善良品质，就如父亲的老屋一样，风雨中屹立，几十年守护，教给我们生命的坚韧和博爱，是我们认识世界、为世界奉献的信仰动力和精神财富！

时代发展，老屋破败倒塌。历经风霜、父亲也年迈佝偻。但父亲和父亲的老屋是儿孙们心底永远的守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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