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落的江城

从仲夏到初秋的北京，傍晚雨水格外多。大雨小雨的飘落，对于“囚禁”在写字楼里的上班族来说，分外残忍。原来能享受的闲暇时光就不多，一场急匆匆的“浑雨”之后，心情差到极点。前些年，我一直看不上北京的夜市，走遍四九城，能被劳苦大众品尝的无非是烧烤、涮锅和小龙虾的“老三样”。可是，后来去了趟“江城”武汉，才陡然发现，夜市的衰落是时代的主题，倒不因为地域之南北而有丝毫区别。

我第一次对武汉有感觉，是因为池莉《生活秀》里的“吉庆街”：在吉庆街，二三十元钱，就能把一个人吃得撑死；菜式，也不登大雅之堂，就是家常小炒，小家碧玉邻家女孩而已。在吉庆街花钱，主要是其他方面，其他随便什么方面。有意味的就在于“随便”两个字，任你去想象。那时候，身居北方小城的孩子对于南方“夜市”的通宵达旦，总是充满了幻想：雾气蒸腾的长江与时不时响起的低沉汽笛，活蹦乱跳的鱼虾蟹螺随时被送上呼呼作响的煤气灶台，迤逦的夜色中卖唱小姐的轻吟低唱是否有些“暧昧”的味道，说不好，但可以想象。直到去年，因为工作缘故，在武汉盘桓数月，那些关于吉庆街的想象完全落了空。“簇新”的街景中是满目的萧条，经营城市的人们醉心于过往辉煌的重现，反而忽视了刹那的流逝已然成为历史的一部分，而且是最有意思的一部分。于是，我奉劝那些慕名而去的人，对于吉庆街，莫抱太大的憧憬。

武汉人爱吃河鲜，可味道只算泛泛。我常常想，是不是自己囊中羞涩或者寻味无门，因为曾经的“烟火”并不是现在的样子：武汉出产河豚，夜市是讲究吃河豚的地方，尤其是汉口硚口武鸣园——远近驰名、专吃河豚的百年老店。前有一代京剧大师梅兰芳破例吃河豚，后有民国财政部长宋子文嘴馋吃河豚。

当年宋子文莅临武汉视察财税业务，当地财金大员自然天天追陪杖履。某天宋子文忽然提起汉口有一家专卖河豚的饭馆，他想去尝尝，当时在坐多人彼此相顾，谁也不敢答腔，宋非常知趣地说：“我知道吃河豚谁也不敢请客。”说着就掏出一块钱，“咱们自(刀自吃自吧！”部长大人既然这样了，晚饭大家就打道武鸣园了。武鸣园煮河豚的汤，是老汤，天天不停地在火上滚，河豚上市自然是天天煮河豚，没有河豚的时候煮黄鳝，所以肴浆似雪，味浓鱼鲜。宋子文那次吃了三大碗，意犹未足。他回到上海之后，在秦汾、李傥等老友面前，把武鸣园河豚之肥浓鲜美，形容得淋漓尽致。后来财政部同仁凡到汉口来，都要光顾一次武鸣园。可惜抗战开始不久，日机轰炸武汉，武鸣园也变成一片残垣瓦砾了。

到了今天，硚口的样子必然大不一样，我于网络中也看到了类似“重建武鸣园，振兴武汉菜”的帖子，可是将断裂的历史接续起来是何等困难啊！武鸣园的煊赫大抵如同北京的八大饭庄一样，只能默默记入历史的卷册。

墨须有的菜

行止有度，美食无疆。

朱墨:以旅游为工作的美食达人，凤凰网旅游频道专栏作家，对于美食痴迷但不执着，对于生活感性也很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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