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不忍说再见

昨天下午5点30分，石阿叔拄着一根木棍，独自走在村子里。这是“驻村扶贫手记”发表36期来，我唯一的一次摆拍。

“再坐一下子嘛，再陪我聊聊……”70多岁的石阿叔看着我们，眼里满是期待和请求。那眼神，让人一看心里就觉得很不是滋味。

一

孤独的老人想说说话

那是今年3月18日晚上，我们驻村扶贫工作队员入户填写帮扶手册，其中最重要的是，要和户主及其家人一起，结合家庭情况特别是劳动力情况，商量和制订这一年的帮扶措施、帮扶计划，以确保预脱贫户脱贫，确保脱贫跟踪帮扶户不返贫。

石阿叔是我的帮扶户。他有5个子女，但平时就他一个人在家——两个女儿出嫁了，两个儿子，包括和他一起生活的小儿子石祥斌，这几年都到外地去打工，另一个儿子搬到屯里的另一边去住了。

我和驻村第一书记廖星先去贫困户石文辉家，和他聊了很多、很久。差不多晚上9点了，我打电话给我的帮扶户石阿叔，问他睡觉没有。石阿叔说：“我刚准备睡，你过来呀，我下楼给你开门。”我就走过去，上到二楼，和他聊天。他显得很高兴，精神十足。

十多分钟后，廖星也过来，我们三个人聊得更热闹了，说到有趣的事，还不时大笑起来。石阿叔跟我们说他的往事，说他的草药，说他那套旧医书，说他给什么人什么人治过病，还说起小儿子过年也不回家，二儿子一年到头没来看过他，一年来就春节叫他去吃过一餐饭……

不知不觉，晚上十点多了，我想起当天24点前要完成2018年度的普法考试，就起身想回村委。石阿叔马上说：“现在还早啊，你急什么嘛！”我说：“你平时不是八九点钟就睡觉了吗？”他说：“今晚不是你们来看我了嘛。”

我不忍心，就坐下来，继续聊天。有些事，我听他讲了好几次了，我就探头出窗外看看。村子里非常安静，他的声音很是响亮。

又过了十几分钟，终于，我对他说，我还有点事，我们该回去了。他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他总是这样，每次我们去看他，他的话都很多。

去年10月的一天中午，我刚午睡，石阿叔打电话给我，说有点事找我商量。我就起床，走到他家。原来，他想到邻县找一个中年的妇女，每个月给她多少多少钱，让她过来一起住，帮他洗衣服、煮饭菜，陪他说说话，没用干别的农活。

他说，他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了。就这事，我也跟他讲了很久、讲了很多，讲这事一定要跟他儿女商量，还有其他一些需要注意的。

最后，这事还是没有成。

一年到头，基本上就他一个老人在家，他腿脚还不是很灵便。屯里虽有不少老人，但他好像和大家不是很玩得来。

二

最孝顺的儿子不在家

其实石阿叔还是很好相处的。别人对他好，他也会对别人好。去年4月5日，我在老家接到他的电话，他说：“清明节了，你过来跟我吃饭啊。”——那时，我驻村还没“满月”呢。

去年，我没有见过他的小儿子石祥斌，因为他没有回过家。我都是和他通电话，主要还是了解他的工作，了解他的打工收入，好填写进帮扶手册里。

去年4月，我第一次向石祥斌了解他去年第一季度的收入时，他还是很客气甚至很感谢的。那时，他说他还是在南宁市一家公司里做产品推广工作；钱现在虽然不多，但以后会多的。

石阿叔很担心石祥斌，担心他被人骗去搞传销，让我多打电话问问他，多了解一些具体情况。

到去年7月，当我打电话向石祥斌了解他第二季度的收入情况时，他语气很低落。听得出，他的工作，特别是他的收入很不理想，甚至很糟糕。因此，我想再进一步详细了解时，他就很不耐烦了，还大声地说：“你不要再问了，我一个月几多钱都得，八九百也好，两三万也好，你随便写一个数字进去就得了！……”

因年近40岁还没什么钱，甚至因没钱都没能在节假日回老家看看一个人在家的老爸，这个，我是很能理解的。但是，当时我也有点激动了，也同样大声地冲着手机喊：“你不要这样不耐烦，我一个月看你老爸十几次，你做儿子的，差不多一年了，你回来看过你老爸一次吗？！”

他马上向我道歉，再三请我理解，请我原谅。

我马上判断出，仅仅一句话，就能让他的态度发生这么大的转变，那么，他是一个孝顺的儿子！

果然，后来，我了解到，石祥斌跟他爸说过，他要多多赚钱，要建一座三层的平顶楼给老爸住。而且，我去看石阿叔时，也常常了解到，石祥斌常常打电话回来，也不时寄一些东西回来给他爸。

直到今年4月，在我驻村一年多后，我才第一次见到石祥斌——他回家了。

那天和他聊了聊，聊的还是他的工作。他说，他现在除了做那个产品推广，还帮人卖车，收入应该多一些吧。

才过两天，石祥斌就离开老爸，回去打工了。他离他的目标，好像还很远很远。

而他的老爸，早已经要拄着拐棍走路了。 （记者 林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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