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胎加工”已难寻 “弹奏声”渐行渐远

将旧棉花送进松棉机里，出来后又成了“崭新”的棉花。 将旧棉胎内里的棉花完整剥出，只是棉胎翻新的第一步。 不少老派市民更信赖手工打棉胎。

新时代老行当2

南国早报记者阮萃实习生莫淑媛/文苏华/图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婚嫁大喜前，不少市民必定要到作坊里弹上一两套体面的被褥。而如今，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倾向于到商场中直接购买，棉胎坊逐渐被冷遇。当然，不少老派市民还是更信任这种老手艺，相信手工弹制出来的棉胎，会让冬天更暖和。

寻店

随嫁棉胎20年后重打，带着母爱给儿子温暖

最近，陈女士把自己20年前随嫁的一床棉被从柜子里翻出来。她说，这床被子用了十几年，以前天气一变凉，她就把它拿出来放到阳台上晒，晚上盖着特别暖和。这些年，被子渐渐薄了，她就拿来做垫被，即使搬家几次，也没舍得丢。

今年她儿子考上了外省的大学，尽管学校配发有棉被，但她担心垫被不够暖，还是想给儿子带床暖和的棉被。她决定把这床舍不得丢的棉胎重新加工，寄给心中牵挂的孩子用。她在家附近找了很久，才发现一家棉胎加工店。她说：“以前到处能看到这种棉胎加工店，现在真是越来越少了。”

如今，虽然有蚕丝被、鹅绒被、羊绒被等各种被子，但是因性价比较高，棉被还是一般市民的首选。特别是家有喜事时，纯手工打制的棉被，是许多老派市民的心头好。

65岁的唐先生，每隔几年就会在友爱南路的一家棉胎加工店里翻新或制作棉被。他说，10年前，他无意中发现这间棉胎加工店，打了一床4公斤重的棉被，棉被盖着很暖和。这些年，寄包裹方便了，如果遇上亲戚的孩子结婚，他就按照老传统，寄上一床套着红被套的棉被。有时他也会给远方的朋友寄上一床。

探访

弓弦弹棉已成追忆，手工拉网工艺犹存

10月1日，记者找到了唐先生所说的棉胎加工店，它置身在友爱南路一排低矮的店铺中，店里有些昏暗，却一点不影响夫妻两人工作。

棉胎翻新的第一步是用小刀将棉胎划开，将内里的棉花完整剥出，留作备用。妻子黄女士整理着手中的棉花，丈夫胡师傅启动一旁的松棉机，随即传来“嗡嗡”的运作声。他将妻子递来的棉花送进机器里，待棉花再出来，又恢复雪白蓬松。在南宁，这样的作坊大多一个模样：三四十平方米的店面，招牌上写着“棉胎加工”。

弹棉，实际上指的是弹棉胎，也有弹棉褥（垫被）。传统的弹棉工艺，棉花去籽以后，再用弦弓来弹。时代在变化，传统弦弓、木锤合奏出的弹棉花声已越来越难寻。

黄景杰是南宁市衡阳路北一巷一家棉胎店的老板，他拥有一整套现代化工艺机器，机器的嗡鸣声与记忆中传统弦弓、木锤合奏出的“嘭嘭嘭”的标志性声响有很大的出入。黄师傅说，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他开始向父亲学习弹棉花时，就已经出现了小型的松花机——代替弦弓、木锤的机器。过去，弹棉花、拉网丝、针被角、打磨、缝制，全部都是手工完成，因为耗时大，如今已经很少人保存有全套的传统手工艺了。

胡师傅是为数不多保留手工拉网丝工艺的棉花匠之一，他双手持一条长约3米的尺子，妻子则站在与之对应的对角线处，源源不断地接过丈夫用尺子递过来的红色丝线，二人协作以对角线的形式把丝平行均匀地铺在棉被两面上，最终形成网状。

棉被上的丝线平均间隔1厘米，分布平均，做工体现着他们的专业。黄女士负责绞断丝线，为了方便，她把手当剪刀，直接绞断。长年累月，老茧布满了双手，但她却说：“我们手工拉的网丝结实，质量可靠。”

改良

手艺与机械融合，守住质量提高效率

黄师傅说，做棉胎的手艺，最难学的便是铺棉花。刚开始学的时候，他经常铺不均匀，导致做好的棉胎凹凸不平，学习这铺棉花的工序，至少学了两个月。黄师傅说道：“要中间铺厚些，两边铺薄些，最后要收边的。”

铺好棉花并在棉花上拉好网丝后，接着便是揉棉了。他拉开电闸，眼前的揉棉机便缓缓下降，接触到棉花的位置之后，便开始左右摇动起来，只需40秒，便完成了一面的揉棉。

与黄师傅的做法不同，胡师傅仍旧保留着手工揉棉的手艺。拉好网丝之后，他便和妻子一人持一个大揉盘，将揉盘盖在棉被上方，不断左右揉动。“手工揉出来的棉花最结实了，仅仅用机器揉是没有这么耐用的。”胡师傅的妻子说。

手工揉棉质量过硬，但耗时耗力。“大揉盘大约有15公斤，每天扛上扛下，非常辛苦，使用揉棉机可以提高一倍的效率。”这是黄师傅选择使用机器的原因。

不过，黄师傅认为自己也没有因为追求效率而丢掉了质量，他有两台揉棉机，用大的揉棉机粗略揉过之后，再用小的安装了揉盘的机子细揉。

黄师傅介绍，自己小作坊中的所有机器设备总价约3万元，在购置的时候也是东拼西凑而来，靠着工作一点一点赚回本金。如今，黄师傅平均一个小时便可做好一床棉被，机器的使用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这在以前，这个效率是不敢想的。

坚守

不敢随意挪位置，习惯关注天气

在不少人的记忆中，棉胎加工店随处可见，如今想找，还真得费一番功夫。按照棉胎店老板们的说法，大家靠手艺吃饭，能坚持下来的，谁不是在这一行干了十几二十年，为了让回头客找到自己，他们几乎都不敢挪位置。

黄师傅一家三代弹棉花，他是兄弟姐妹中唯一一个从父亲手里接下这门手艺的。从小，他便是看着父亲弹棉花长大，父亲走村串巷接活，耳濡目染，他深知这其中的辛苦。一开始，他也没有打算要继承家业，初中毕业后，找工作屡屡受阻，才又迫不得已扛下了这担子。

胡师傅是温州人，他印象中，2000年以前，棉胎加工店很多，一条街上，可以看到三四家棉胎加工店，以温州人和贵港人为主，还有一小部分南宁人。这十多年间，随着工艺的发展，传统的棉胎加工生意越发难做了。秀厢大道一家棉胎加工店的老板说，现在旧棉胎翻新的订单较多，比如2米×1.5米的被子，加工费为50~55元。“仅仅只是赚了辛苦费而已。”与黄师傅相邻的店铺老板也表示，现在不少人买了商场的被子后，觉得还是手工棉被盖得暖和，他们就直接来店里打新的棉胎。一床1.8米宽、4公斤重的新棉被，大约是180元。

除了受到市场的冲击外，这一行生意的兴旺受天气的影响非常大。“一年到头，只有9月至12月这几个月的生意多。”黄师傅语气中略带有些无奈。对胡师傅来说，无论淡季旺季，夫妻俩几乎都守在店铺里，就连十一这样的节日，他们也不休息。“早上8时30分一直守到晚上8时，除非是家里有事，我们才会离开。”黄女士说。

为了关注天气，黄师傅多年来已养成了看天气预报的习惯，天冷了，生意就好。

未来

老行当渐行渐远，或将转变销售模式

而今，网络时代飞速发展，棉胎加工的老板们已习惯了在朋友圈里打广告。黄女士是南宁本地人，近年来她利用微信朋友圈宣传自家棉胎，有不少老熟客直接私信下单，之后再到店里取成品。因为质量好，手艺佳，不少人选择在此订棉胎然后邮寄，其中不乏寄往广东、香港等地。

电商快速发展，网络购物越来越普遍，不少人选择在网上定制棉被。黄师傅看到淘宝平台上的几家综合排名靠前的棉被定制商家，宝贝描述上写着诸如“100%全棉”“新疆棉花”等，黄师傅一看价格，便断定这不是纯棉的，纯棉不可能这么便宜。

黄师傅也有开淘宝店的想法，但是苦于不懂运营，一直也就没有操作起来。若是能开个网店，黄师傅说：“我有实体店，客人可以随时到店里检查是否为纯棉，眼见为实。”

不过，因为弹棉工作需要一直站着，经常弯腰，未到50岁的胡师傅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钱是赚不完的，再过几年也准备退休了。”说这话时胡师傅看着铺子，满眼无奈。

如今，手工弹棉逐渐为机械所代替，一些上了年纪的弹棉匠，除了苦于维持的艰难外，更是不舍一门手艺无人传承。随着岁月流逝，手工棉胎也愈发显得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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