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环江。
他说,我们要背上帐篷,带上一天的粮食和清水,要在原始森林里,在古道上走上一天,才能走到黎明关,走到贵州。
原始森林,古道,黎明关,贵州……我的心里一动。他的脸是很严肃的。作为同学,他把对环江的梦带给我,却从没考虑去兑现。后来他回环江,当老师或者做其他,再也没有消息。二十多年来他是否想起过,那个带我徒步穿过原始森林的许诺?
一年后我趿着一双拖鞋,莽撞冲进环江。我自己只记得“农贸市场”和“旁边”这两个词语。我在一幢楼下喊一个人的名字,打算没人答应就转到下一幢楼。没想到二楼探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和一声惊叫。由此我开始认识了更多的环江人。先是一个家庭,后来两个家庭、三个家庭……他们以血缘维系在一起,成员分散在建筑、公路、金融等行业。年长者喜欢打大字牌,年轻的高兴地围在旁边。过年的时候,我们聚在其中一个人的家里,酒桌上摆上一桌丹泉酒。还没吃饭我就喝醉了,倒在厕所里不省人事,任由他们把我抬回去。后来我儿子选择在环江的一间普通的产房出生,他的哭声让我从此与这片土地、这些人血肉相连。好多年以后,几个家庭中一位年长者去世,我们驱车从深圳、南宁、金城江回环江。我记得送上山的早晨,汽车在公路、山路上起伏、盘旋,越升越高。在接近云端的一个长满茅草的山坡上,我们把他放下来,那是我第二次在高高的山上看环江。一排翠绿的石山奔涌而来,层层叠叠,近的黛青,远的浅灰,天空的云朵被晨光照得通红。那是我看到过的最美的环江,云蒸霞蔚,气势磅礴。
我由此也认识更多的环江地名——红茂、水源、都川、大才……其中一个地方名叫“飞机场”,那里没有飞机,只有一块长满青草的平地。往往这样的地方更有历史和故事,我却一直无法探究。我们在那里烧烤,拍照,我的儿子裹着厚厚的衣服,他摇摇晃晃地扶着一个小熊猫雕塑站起来,脸上憨憨的笑定格在他童年的一张照片上。
亲爱的环江。
我开始攀爬一座大山,它的名字叫八仙山。1991年10月15日,我在一首诗里赞美过它:走过矿区/太阳偏过车前菊后/照在八仙山上/飞鸟和落叶/回到风的拥吻……风也拥吻着我和几个同学,还有我们实习的学校的学生。有段路我们要手脚并用,才能攀上一块岩石。我们在岩石上回望山下那所矿区学校,教室和宿舍分布在一座小山的两边,每次下晚自习翻过那座小山,学校都交待师生们要成群结队经过,为了安全。多年以后这个著名的矿区煤矿采尽,矿上的人们开始迁徙离开或者转行。那所学校还在吗?那几十个我努力记住的名字们现在怎样了?后来在挤挤攘攘的城市里,我曾努力地在一张张陌生的脸上去分辨他们……
转过岩石,眼前竟是一片宽阔的高山草场,从这座大山连到另一座大山,风吹草低,牛羊一只只地显现。很多年来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在高高的大山上,会有一个无边无际的牧场。2017年春天,我在一张行程表上寻找,我看到牛角寨、下南、木论和一种叫肥套的表演,可是我没有看到八仙山。它只存留在我的记忆里,江南塞上,风吹草低。
亲爱的环江。
我在金城江这座城市里借了一部老自行车,要趁着夜色骑到一个叫水源的地方。二十公里的夜路,经过村庄时会有些可疑的影子停在公路边,我奋力地踩着,想尽快地越过他们,风在我的耳边啸叫……车还是掉链了。不是掉链,是链子断了。我几乎是扛着它出现在妻子的学校。手上、脸上,都是油渍。
我和妻子做好饭,摆着碗筷正要吃,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推门进来,他是孩子的家长。我们请他坐下来一起吃饭,他推脱了很久,在桌前坐下,却没动筷。我们催促他吃饭,他看着桌上的菜,嘴里喃喃自语,能不能让他的儿子一起来吃。我们的心一疼,说,当然可以啊……人世为什么这么艰难?还只是童年这样?吕克·贝松或者他的电影里有这样的一句话。在一份扶贫资料上,我看到同样是贫困县的环江,接纳了来自都安、大化、东兰的数万移民。
亲爱的环江。
我终于作为游客再次来到这里。环江河从大山里蜿蜒而来,在城里拐弯,穿过两岸的灯火向远处缓缓流淌。我们几个人沿着河岸走着,记忆中荒芜的河岸,已变成人们散步和健身的场所。几座大桥在修,对面的土地即将开发,那是一个新的区域。“飞机场”,我的心里突然跳出一个地名,还有一张合影的照片。照片上有人开始从我们中间走掉,这就是时间。时间改变着这个地方,让它变得宽阔,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即将建成的高铁还会一下把它带到世界的面前,一个名叫毛南族的少数民族,他们独特的肥套舞,神秘的墓葬,将一点点褪去神秘。
亲爱的环江。
好像是来还愿。我终于要踏上古道。雨后空气湿润,树也越来越绿。我的呼吸吸进了大山的绿,也吸进天空的蓝。走过一段石板路,踏上一座废弃的石桥,抬起头,我看见了那棵硕大的榕树,苦苦地守在古道边,像等着我的到来。
在南方,榕树往往是村庄、河流的标志。在这里,它是往来人们的歇脚处。我伏下身体,仿佛听到纷至沓来的马驮的铃声和脚步声,这声音汇成了千年的历史。
我仔细地分辨着,哪些是当年中国军人阻击日军进犯贵州的声音;哪些是一个陶匠挑着货担从贵州走来的声音,他的到来,改变了下南、木论、川山等地人们只用木器的习惯。腌坛、酸坛、酒坛、灵坛,饭罐、油罐、药罐,茶壶、尿壶、酒壶等陶制品盛行一时,代替了当地人惯用的那些木制品。直到“文革”,一个名叫仪凤的村庄,它的陶器从此在这片土地上留名。
我终于沿着石板路走进幽静的森林,没有背着帐篷,没有自备干粮,这只是我与这条古道的第一次约会。鸟鸣四处响起,伴随着溪水的流淌。我在古道上走走停停,终于在下午的某个时刻,穿过千百年来人们往往来来的身影,走到了一个开阔的地带。那里鲜花盛开,鸟虫鸣叫,溪水潺潺流淌,在远处某个地方,它汇成一条瀑布,挂在一座大山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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