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阂数十年 母女情发新芽

情感纪实

讲述人：雅丽（化名）女34岁商人现居南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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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真实的过往，一个铭心的故事，让痛苦埋葬在时间的荒野，让快乐飘荡在记忆的每个角落……

文字整理：今报记者韦黎

数十年的隔阂，不是那么容易消融。但是，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亲情可以让人心变得柔软。僵了数十年的母女情，焕发出了新芽。

1

嫁女心切

我们家有两栋私人房。

房子的产权证上，写的都是我父亲的名字。父亲深为这两栋房子自豪，觉得自己一辈子能挣下两栋房子，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母亲也深为父亲骄傲。骄傲的同时，母亲总会有事没事地向弟弟讲述她的观点：“以后两栋房子全是你的，你姐以后是要嫁出去的，嫁出去的女就是泼出去的水，水都泼出去了，哪个还蠢蠢地给她带财产走！记得，我们家的东西以后都是你的。”

我是听着母亲的这番话长大的。所以成年后，我立志找个好男人早点嫁出去，省得父母总是端着我这盆迟早要泼出去的水，累得慌。也许有人要问：我的父母只是不给我财产而已，有必要这样吗？

我的生命是父母给的，我本不该对他们有什么抱怨。但是在我成长的二十年时间里，我的母亲还做了很多让我伤心的事。例如，她把藏着的水果偷偷给弟弟吃，却不给我吃；弟弟的书包一年换一个新的，我的书包从小学一年级背到六年级；给弟弟买新衣服，母亲从来不嫌贵，我穿的衣服，她恨不得用自己的旧衣服重新裁剪让我穿上；弟弟整天伸手要零花钱花，我却不知道零花钱为何物……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外人，感受不到亲情的温暖。

嫁出去！这是我的心愿。

二十岁那年，我遇到了阿隆。他是生意人，正在招人帮他看店。我不问工资和待遇，请求他收留我，给我这份工作。我永远忘不了阿隆当时的眼神。他睁大眼睛看着我，什么也不说。我们沉默了好久。最后，他用力地点了点头，信任地把店面交给了我。直到后来嫁给他，我才知道，我应聘工作那天他已经相中我，坚定地认为我就是他要找的老板娘。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

挡不住的还有母亲急切想把我泼出去的心。

都说女婿是半个儿子。我的父母完全不这么想，他们恨不得阿隆赶紧把我娶走，至于阿隆的人品和经济状况如何，他们丝毫不关心。原来阿隆还想办个体面的婚礼，把我风风光光地娶进门。见我的家人态度如此冷漠，我们取消了婚礼，只度了半个月的蜜月。蜜月归来，我给家人带了一些广东的特产。可是打电话给母亲说想拿特产回家，母亲居然说他们忙着给弟弟相亲，没空应酬我和阿隆。我的心寒了。我和阿隆不是他们的亲人吗？和我们见面怎么成了应酬。

当时，阿隆正在规划他的事业。他严肃地问我：“你想在柳州发展，还是想去南宁？在柳州就离家近点，离父母近点。”我想都没想就决定陪阿隆到南宁打拼。父母对我如此冷漠，弟弟和我又没有感情，待在柳州于我已经没有意义，倒不如到外面的世界看看，或许会有新的收获。

2

缺席婚礼

我和阿隆像搬家一样拉着东西去了南宁。这趟南宁之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不给自己回头的借口。

初到南宁，人生地不熟，我和阿隆认真做事，小心做人，力求尽快站住脚。阿隆比我大几岁，社会经验比我丰富，再加上口才好，他很快在南宁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同行对他都特别友好和关照。

到南宁第三年，我们认识了君姐。君姐长得挺年轻，实际年龄却和我们的父母差不多。我们和君姐特别投缘。君姐的女儿嫁到了湖南，退休后的她生活很闲，于是一有空就到我们的门面帮忙，但不要一分钱工资。我和阿隆对君姐非常感激。君姐自己提议：“你们和我的女差不多一个年纪，你们认我做干妈吧！干妈帮干仔干儿媳，哪有要工资的道理。”叫君姐干妈，显然是把她叫老了。可是盛情难却，她既然这么说了，我和阿隆肯定非常乐意叫她一声“干妈”。

从此，身在异乡的我们除了相互取暖的彼此，又多了干妈这个亲人。漂泊的日子，不再那么冷清。

弟弟要结婚了，弟媳是南宁人。结婚前夕，我想抽空回家帮忙筹备婚礼，母亲制止了我。她说我已经是嫁出去的人，婚礼这样的事应该由家里的人来做。我又一次被排除在家人的行列。不让我帮忙，我已经有些伤心。谁知，更让人伤心的事在后面：母亲居然不让我参加弟弟在柳州的婚礼，理由是我生活在南宁，女方肯定要在南宁也办一场婚礼，我到时去参加那场就可以了。

二十多年了，母亲的脾气我还是了解的，她说一不二，拿定了主意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于是，弟弟的第一场婚礼，我这个姐姐缺席了。我翘首期盼弟弟赶紧在南宁办婚礼，我一定要参加。等了一个月，一直没见家人通知我。我打电话回家问父母，他们都说婚礼的酒店还没订，等订了一定通知我。父母用了“一定”这个词，我认为他们言出必行，不会忽悠我这个女儿。

干妈的生日到了，她订了一家酒店的包厢，请家人和我们夫妻去吃饭。为了表达干妈长期以来的关照，我和阿隆不仅打了封包，还买了一大束康乃馨，在贺卡上写了几句感谢的话。当我们把车停好，准备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上楼吃饭时，居然遇到了同在南宁生活的远房亲戚。看到我们和他们按了不同的楼层，一个亲戚惊诧地问：“你弟的喜酒在三楼办，你按错楼层了吧？”

我懵了。

电梯门一开，亲戚走了出去。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电梯门已经关上，把我们带到了更高的楼层。

我难过得几近窒息。楼层一到，电梯门一开，我冲出电梯，用力地吸气，以让心情平静。我亲弟弟的两次婚礼，父母居然都不让我参加，他们到底还认不认我这个女儿？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干妈正好看到这一幕。了解完事情的始末，干妈提议，我的内心再怎么痛苦，也要面带笑容地去参加弟弟的婚礼，我的父母可以不近人情，我却不能这么做。干妈递给我一个封包，是给我弟弟的礼金。我一再拒绝，她却坚持要给。擦干眼泪，我和阿隆到酒店附近的银行取了5000元现金塞进封包，这是我这个姐姐给弟弟的礼金。我们面带笑容，朝婚礼迎宾区的弟弟走去。

父母站在弟弟和弟媳的身边。看到我和阿隆，父亲的表情倒是挺自然，母亲的表情却有些扭曲。她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马上收起这股狠劲，生怕被其他宾客看到。母亲指了一个方向，让我和阿隆坐那桌。

我无语极了。身为姐姐，不能坐主桌也就罢了，母亲居然让我们坐在离舞台最远的那张桌子。我从头凉到脚。怀着悲伤的心情，我们看完了婚礼仪式。婚宴上的饭菜，我一口没吃。因为没胃口。

我们那桌是新郎新娘最后敬酒的一桌。由于同桌的客人都是新娘的亲戚，新娘一一向他们敬了酒。敬到我和阿隆时，新娘有些迟疑，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我们，不确定我们的身份。就在这时，母亲正好经过，她尴尬地吐出了“姐姐、姐夫”四个字。新娘客气地叫了我们一声“姐姐、姐夫”。

3

重拾母女情

走出酒店的宴会厅，我们又上楼，准备向干妈道别。刚出电梯，母亲的电话打来了。她问我和阿隆在几楼。我们报了楼层。其余的话还没说完，母亲挂断了电话。就在我们和干妈道别的时候，母亲出现了，她用力地扇了我一个耳光，骂我是白眼狼。我又懵了，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

母亲大声地呵斥，说我已经有亲妈了还要认干妈，看来没把财产留给我是对的，否则就要被我这个白眼狼给害了。我委屈得哭了。可是，母亲根本不是讲理的人，她听都不听我解释，愤怒地走了。原来，同坐一个电梯的亲戚看到了我们给干妈的康乃馨里放着贺卡，看到了“干妈”两个字，他们把事情告诉了我的母亲。就是这张贺卡，把我和母亲的关系从悬崖边推下了悬崖。

之后的几年，发生了很多事。

我和阿隆有了孩子，但是孩子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外公和外婆。父母从来不到南宁看望外孙，我们带孩子回柳州，他们也是冷漠地逗几下而已。弟弟卖了父亲名下的一栋私人房，在南宁买了一套商品房。做生意需要资金，弟弟又拿父亲名下的一栋私人房抵押借了几十万元。眼看还款日就要到，弟弟迟迟没有要还钱的意思。父母急了。如果弟弟还不了钱，他们惟一的房子就要被拍卖，到时他们去哪里住？直到这个时候，我的亲生父母才想起有我这么一个女儿。

和弟弟协商后，我们决定无偿帮弟弟还一半的抵押借款，但是另一半必须由他自己来承担。弟弟松了口气，到处凑钱。最后，父母居住的房子保住了。父母也松了一口气。过了这么多年，母亲的心里依然只有弟弟。她夸弟弟是个能干、有担当的男人，对我和阿隆却没有一句感谢。

2017年底，母亲生病到南宁治疗。弟弟和弟媳只是到医院办了入院手续，之后的送饭、看护等事情再也没管过。他们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母亲扔到了我的手上。母女一场，纵使我和母亲有再多心结，但是看着躺在病榻上的她，我已经怒不起来，恨不起来。我给母亲请了护工全天照顾她，还专门订了病人餐，让人准时准点送到病房。每天忙完工作，我和阿隆都会去医院看望母亲。虽然母亲和我们之间没什么话题，但是看到我们，母亲总会露出心安的神情。

我已经想不起，母亲最后一次对我笑是什么时候了。但是出院那天，当我和阿隆开车把母亲从南宁送回柳州。车子驶进柳州的收费站时，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母亲笑着说：“怪了，都冬天了，那些树还这么绿。”那一刻，我和母亲之间的隔阂消融了，我们的母女情开始长出新芽。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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