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夕阳更从容

王定国(1913年2月4日-2020年6月9日),四川省营山县人,谢觉哉夫人,无产阶级革命家。

她于193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随红四方面军参加两万五千里长征。新中国成立后,历任中央人民政府内务部机要秘书,最高人民法院党委办公室副主任、全国政协委员等职。2020年6月9日,在北京去世。

惊悉老红军王定国病逝,不胜悲痛。王定国是革命先驱谢觉哉同志的夫人,是红军精神的一面旗帜,对中国革命事业作出了卓越贡献。光阴荏苒、风雨数度,遥想这位年迈老人当年稳健的步履,气定神闲的神态；操笔运字,气势如虹!我不禁忆起了19年前见到老人的情形。

那是2001年12月8日下午,首都的天空正飘着百年一遇的鹅毛大雪,我们一行几人满怀对王定国老人的崇敬之情,不顾寒冷、恶劣的天气,迤逦走进亚运村,拜会了这位仰慕已久的老红军。

一座普通的公寓式楼房,四楼西户。一踏进老人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壁的书画。环顾客厅、书房、卧室,目光所及都是王定国老人的书法、绘画作品。置身于这样一种浓浓的书画氛围,真有一种目不暇接的感觉。客厅西侧,悬挂着一幅《会客松》,东侧是老人手抄的一幅《中国工农红军长征组歌》。老人衣着朴素、慈祥和蔼、精神矍铄,平易近人,那双洞察一切而又包容一切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消除了我们初次拜访的拘谨,缩短了我们与她年龄、经历、身份之间无形的距离。

寒暄过后,我们在老人的书房内小坐下来,这里简直是红色经典和文学艺术的世界,令人大饱眼福。浓浓的书香,沁人心脾,感觉我们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里面都浸满了文化的气味。书房的窗台上摆满了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陈毅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看牌或画像,老人时常站在窗前默立沉思,缅怀革命领袖和自己的亲密战友。靠墙并立的几组书柜前,挂满老人的书画新作。墙壁上悬挂着各种各样的名家画作,一张古朴的大书桌置于房间正中,桌上摆放着各种记载关于红军长征的图片、文字、书籍等。交谈期间,老人津津乐道,“这是为纪念毛主席诞辰100周年时写的诗”,“这是与周恩来总理从兰州同回延安时写的诗”,“这是……”,随着老人的一一指点,我们也受到了一次艺术的熏陶和革命传统的教育。目睹她的《和平鸽》《狗》《熊猫》《屈原问天》等栩栩如生的画作,从中体悟到王定国老人丰富的精神世界。

老人的思维清晰敏捷,甚至让我们这些年轻人都自惭形秽,言谈之间对祖国和人民怀有深深的爱。老人出生于四川省营山县安化乡一个贫苦的农家。几十年来,老人一直关注着农村的变化。得知我们是从农村出来的,老人很亲切地说:“农村就是我们的老家,农民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啊!”谈起农村的巨大变化,老人感到莫大的欣慰。

说起长征,老人眼含热泪,精神饱满,感慨万千。一字一句,充满了对领袖的深情厚意,对人民的感激之情,对祖国强盛的自豪之感。老人说,自己的长征是在歌声中走完的。那是1935年,为迎接中央红军和红四方面军的会合,部队决定扩大宣传队伍,爱唱爱跳的老人被调到新剧团,主要负责服装、化妆等工作。剧团丰富多彩的演出成了鼓舞军心的精神武器,而她和战友们则比别人多走了一倍的长征路——部队行军时,剧团必须向前赶路；部队行军休息时,演员们又得回过头来进行慰问演出,从队头一直演到队尾。

回忆起参加过长征的领袖和战友,“他们都走了……”老人平静地说。是啊,走过长征岁月的生命一个个离去,那些散落在记忆中的历史,却可能成为永远无法破译的密码。

老人起身,从书柜上抽取出一幅画,在家人的帮助下徐徐展开,我们被深深地震撼了——约四米长的长方形画面上,江水翻腾,乌云密布,炮火击起了数道冲天水柱；冒着枪林弹雨,红军战士们划着木船向江岸猛然攻击……气势磅礴的画面,生动地再现了红军战士英勇不屈的大无畏气概。老人告诉我们,这是根据自己的记忆画的红军战士当年强渡嘉陵江的场面。她现在是把过去和现在能记起来的事情,用纸和笔写出来、画出来,留给后人。老人用自己独特的视角,以书画艺术形式向世人展示了红军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历史,同时为年轻一代了解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及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建立新中国的历程,提供了最珍贵的历史资料,留下了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如果说那一千多幅装裱好的丹青妙笔,都是出自于一个从未进过一天正规学校的老人之手,恐怕没人会相信。但这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王定国老人勤学不辍,可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她活到老,学到老。从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女子,成长为今天集写书、赋诗、绘画于一身的大师,得益于她的吃苦精神和有谢觉哉这样一位好伴侣、好老师。是谢觉哉,手把着手地教会了她认字、习文和作诗。

1978年开始的6年里,王定国先后整理、出版了《谢觉哉传》《谢觉哉日记》《谢觉哉诗集》《谢觉哉文集》等书籍,近500万字。1994年,王定国写作出版了一本约十几万字的纪实性自传,书名叫《后乐先忧斯世事》。她解释说,这本书之所以要叫这个名字,完全是为了纪念夫君——老一辈革命家谢觉哉。1963年,在她50岁生日时,谢老曾作诗一首赠她,内中就有这样一句话,意在让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多年来,王定国老人没有辜负谢觉哉的期望,确确实实是在“后乐先忧斯世事”。

从无数平仄有致的诗句到自传《后乐先忧斯世事》的出版,从别有韵味的“王体”书法到一树一木皆可入景的水墨画,王定国数十年如一日地自学,让人看到坚持的力量,也让我们从内心深处涌起对老人崇高的敬意。

老人热情地带我们参观了她的工作室。工作室内,谢觉哉的大幅画像和诗词分列两旁,各种各样的书法、绘画作品罗列其间。虽然年事已高,老人依然豪情满怀,青春不老,不时挥毫泼墨,以书法绘画的形式讴歌党和人民,讴歌祖国的大好河山。应我们之邀,老人欣然为我们题字留念。

夕阳未必逊晨曦。王定国老人告诉我们,晚年的她,还在社会上兼有很多职务,参加了许多的社会公益组织:中国文物学会、中国长城学会、全国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等,成天为公益事业忙碌不歇……

北京一别,倏忽廿载。二十年来,我一直被王定国老人的精神所感动,并时刻牢记老人的嘱托,在教育战线上兢兢业业地工作着,同时密切关注着老人的事业。

2005年9月,王定国老人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中国军事博物馆举行了“泼墨写长征丹青抒晚情——老红军王定国书画展暨百名将军书画邀请展”,党和国家领导人参观了展览。老人把多年记录下来的关于中国革命进程的书画,展示给了年轻的一代,也让当年爬雪山过草地的老红军们,重温他们难以忘怀的岁月。从一幅幅作品中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当年红军是怎样与敌人展开生死搏斗的壮观场面。

生命因生动而美丽,老红军王定国的人生黄昏,恰如夏花之灿烂。

如今,最高龄女红军王定国离我们而去了,斯人已逝,精神长存!谨以此文,纪念这位伟大的革命家,并激励后辈奋发有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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