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祭且游即清明

□ 周太舸（仪陇）

春姑娘踏着时令的节拍一路走来， 当衣袂飘起的风不再寒意袭人而是清清爽爽，当一袭衣装由淡变浓绿得明明亮亮，就走到了清明这个节点。 清明节，既是自然节点，又是传统节日。 这个传统节日有两大礼俗主题：一是扫墓祭奠，二是踏青游玩。年少时，每年清明节我都要随父母和爷爷奶奶去祖坟祭扫。那时懵懂，看着大人们清扫坟墓前的枯枝败叶、动物粪便和鞭炮纸屑，清除杂草，烧纸上香，挂清明纸，磕头作揖，觉得很好玩。学着大人磕头作揖也只是做做样子， 心里没什么哀思，也就没什么虔诚了。父亲看着我嘻嘻哈哈的样子，说坟墓里的祖先会怪罪的，就近折了一根枝条就要抽我。爷爷制止父亲说：“祭奠祖先， 是缅怀祖先的精神，而不是折腾生者，要生者哭哭啼啼。”

青年时，父亲去世，我痛哭流涕。父亲去世后的第一个清明节， 我来到父

亲坟前祭扫。想起小时候被父亲的胡

茬扎得痒酥酥的感觉， 想起坐在父

亲肩头赶场的情景，想起父亲在生

产队当干部时眼里揉不得半点

沙子的传闻， 想起父亲在村子

里所做的种种善事， 想起父亲将自家的茅屋变成瓦房

所付出的辛劳，想起父

亲又黑又黄的脸庞

和如松树皮一

般的手脚

……

我泪如泉涌，长跪不起。这时，读过古书的爷爷把我扶起来说：“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还跟我解释：死去的人永远逝去了，活着的人依然要这样活下去。活着的人要坚强地活着，这样才能让死者在九泉之下安息。父亲英年早逝，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能说出那样的话，是何等的坚强！

是啊，人需要坚强地活着，我更需要坚强地活着，因为我还有多病的母亲。《论语》说：“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意思是父母的年龄，子女应该清楚明白，越往岁月的深处走，父母就会越来越老。 父母安康健在的时候，子女一方面应该感到欣慰，另一方面应该有忧惧感， 因为父母说不定说走就走了，比如我的父亲，所以要及时尽孝，不要留下“子欲养而亲不待” 的遗憾。 那时我家很穷，日子很苦，可再穷再苦，我别无选择，只有咬紧牙关善待母亲，并穿过岁月的风风雨雨，踏着人生的坎坎坷坷前行。只有这样，才能告慰九泉之下的父亲。

后来读到著名作家余华的小说 《活着》， 记住了其中的一句话：“以笑的方式哭，在死亡的伴随下活着。”这句话强调的就是人要坚强地活下去，不要沉湎于逝去亲人的悲伤之中。我的人生至此，除父亲去世我极度悲伤过外，慈爱的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去世，近年母亲也变成了一杯黄土，我虽然没有笑，但都没有哭，显得很平静。每年清明节，我在逝去的这些亲人坟前祭扫，也很平静。平静地清扫垃圾，平静地清除杂草， 就好像给坟墓洗了一把脸，理了一次发，坟墓显得清清爽爽。我还平静地跟坟墓里的亲人说话， 说我的成长，我的收获，家庭的发展，家乡的新貌，时代的变迁，祖国的强盛，让逝去的亲人岁月并未逝去，在另一个世界一样的过得明明白白。

今年新冠肺炎疫情这个魔鬼，吞噬了一些生命，有人在网上称要在清明节痛快淋漓地大哭一场。 哭逝者，我不反对。对逝者表达哀思，也无可厚非。 但我要奉劝哭的人：“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在祭奠逝者的同时，不妨擦干眼泪，告诉逝者： 疫情魔鬼的阴谋没有得逞，现已得到有效防控，工厂里又有了机器的欢歌，市场里又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校园里又响起了孩子们清脆的笑声和琅琅的书声。 我想，这才是逝者最愿意看到和听到的。

清明祭扫之后， 最好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游一游，玩一玩。这个时节，尽管春已深，一些花儿已残，但春光依然明媚。如果细雨纷纷，请不要有“断魂”之念，只要心存“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眼里看到的是细雨在洗去尘埃，感觉到的一定是清清爽爽，明明亮亮。如果阳光灿烂，当然更好。或深或浅，或浓或淡，满眼都是绿色。这些绿色在阳光下明明亮亮，又像水那样清澈，还泛着粼粼波光。 鸟儿们时而在林子里叽喳欢鸣，时而在空中自由飞翔，婉转歌唱，听起来不做作，不矫情，是那么优美，那么纯净。 优美而纯净的鸟声抵达人心，人定会感觉神清气爽。

真佩服古人的智慧，在这个时令定这么一个节日，还给这个节日赋予两大礼俗主题。只游不祭，那是忘本。只祭不游，那是不智。 只有且祭且游，才是真正的清明，或者说才能领悟清明的真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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