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点零花钱

□ 驼铃（西充）

蒙仁收到“天高云淡”的再次转账时，已在朋友圈“友情援助”口罩上万只，原本只为弄点零花钱的，没想到大赚了一把。

蒙仁的幺爸蒙圈在一家民营口罩厂做主管。 看到病毒会人传人的消息时，蒙仁忙打电话给蒙圈，嘻皮笑脸的说幺爸哩， 帮我在你们厂给搞几箱口罩好不好， 侄儿想弄几块零花钱请你好好喝回酒。 蒙仁从蒙圈厂里提货回来，在微信朋友圈晒出有口罩“友情援助”的消息，便不断收到熟悉与不大熟悉的朋友们微信转账，到天黑时，10箱口罩已告售罄。蒙仁统计了下，倒把自己给吓着了，这一下子赚的钱，在厂里干三个月也挣不来。

利润巨大，诱惑力也就成倍增长。问题是眼下口罩是紧俏物资， 已收到的微信转账中， 有几乎一半没货交付客户了。蒙仁再打电话给蒙圈。蒙圈说你赶快退人家钱，厂里刚刚下了通知，严禁口罩私自出厂， 所有库存与春节加班的口罩都要紧急驰援武汉， 我这儿一只都搞不到了。蒙仁说，幺爸呢，那些家伙不让退钱， 都威胁说不给货要告我诈骗， 你无论如何要帮侄儿把这座火焰山翻过去。

蒙圈挂了电话就生气， 这个蒙仁脑瓜子太活络了， 平时搞惯了挣那些歪门邪道的钱，迟早要栽跟头！正在气头上，老婆玉芬打电话来，说蒙仁给两娃儿每人发了个大红包， 又买了一大堆东西来， 要不你就再给他想想办法噻！蒙圈犹豫了下说好，我试试看。

蒙仁再去厂门口提货回来， 飚升“友情援助”价格，但那些微信转账仍在悦耳的信息提示音中不断到来，提回来的货根本就不够供给客户。 问题是还接不接单？还接不接单？蒙仁脑壳里沸反盈天， 暴利的感觉一如美人暗送秋波，实在太过美妙太具诱惑了！经过一番短暂的内心挣扎， 蒙仁下定决心先收下那些诱人的数字再说， 他自信只要肯动脑筋，办法总会有的。再不济， 等到口罩限制稍有松动时总是可以的， 打打擦边球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蒙仁躺在出租屋的铁架床上用被子蒙着头想了整整一天再无办法，迷迷糊糊间做起恶梦来， 梦中的蒙仁浑身披挂着口罩，被一股魔力推行，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被褥床单， 一股强烈的来苏味儿在空气里弥漫，混合着恐惧、绝望和呻吟。蒙仁感觉像小时候看坝坝电影， 眼前的画面在不断推移，拥挤的床位、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病人、 一张张痛苦扭曲的面孔……突然响起画外音：蒙仁，看清楚了，这里是雷神山、火神山、方舱医院！蒙仁正惊疑， 却见那些病患都翻起身朝自己扑了过来， 一个个形如骷髅面目狰狞，似有千万个声音在喊：给我口罩给我口罩！你这是蒙人蒙人蒙人！你这是诈骗诈骗诈骗！蒙仁大骇，拔腿便逃， 一条闪着幽光的长长隧道在脚下延伸出来， 如蚁的患者在身后叫喊着穷追不舍，蒙仁跑啊跑啊，终于看见了亮光， 那是隧道的出口， 蒙仁脚下生风，刚逃出隧道口，身后砰一声响，隧道口坍塌了， 惊惧中听见又一声画外音响起：你跳下去吧！蒙仁就感觉有一股魔力在背后猛推了一把，身体便纸片一样飘离了地面，在寒风中往悬崖下坠落……蒙仁吓醒了，翻起身骇然坐着，天黑了下来也懒得开灯。

“咚咚咚……”响起了敲门声。

“蒙仁，蒙仁在屋里不？”

是幺爸蒙圈。 蒙仁赶忙跳下床开门，说我不在屋里能去哪里嘛，不聚会，不串门，在家呆着就是为国家做贡献噻！

“你还晓得不添乱哈！我来就是要严重警告你，全国都进入了一级响应，口罩是真没办法搞到了，赶快退人家钱，别玩火，这节骨眼上，小心别把自己又搭进去了。”

蒙圈说完便走。蒙仁愣着。蒙仁被蒙圈的话说得绝望了，更明白蒙圈说的“别把自己又搭进去了”的意思。几年前蒙仁被人骗去搞传销， 真以为那是条发财路，后来参与了非法拘禁别人，因此在看守所被关押了三个月，那一回肠子都悔青了。

问题是自己试着退钱给几个不熟悉的朋友， 他们都像商量好了似的拒收。怎么办呢？根据网上消息判断，疫情很可能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遭遇战演变成了拉锯战持久战，时间过长不利于自己瞅准“决战”时机。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拖”字了。蒙仁昨天就发了“安民告示”，说货已经在路上了，请各位亲耐心等待，如果有信不过我蒙仁的朋友，吭个声，我马上退还货款。哪会有人那么甘心就要求退款的嘛！蒙仁心里又喜又忧。

蒙仁正煎熬着哩， 微信提示音响起，又有款转进来。

蒙仁点开微信，是那个并不大熟悉的“天高云淡”。“天高云淡”转来的钱把蒙仁吓了一跳。

蒙仁忙发语音过去：“喂，朋友，你要那么多口罩干啥？卖么？我这儿只是友情援助，已经没货了哦！”

很快有语音回过来：“蒙兄你误会了，我‘天高云淡’绝不会发国难财的，我们几个工友凑了点钱， 准备买点口罩捐去武汉。”

“捐口罩？你我都是打工仔够困难的了还捐口罩？ 我还想趁机蒙人捞一把哩，你该不是想蒙我吧？”

“蒙兄你要不相信我说的话，可以由你直接捐出去，领个捐助证明给我们就行……”“天高云淡” 在那头顿了一下又说，“汶川地震时我们还是一伙小屁孩， 幸亏有那些八方援助的人们，我们才从灾难里走了出来。而今别人有难，我们不能袖手旁观不是？”

是哈！蒙仁想起来了，2008年大地震，虽然老家离汶川两三百里远，房屋只是轻微破损，但事后国家都拔了救济款援助我们灾后重建家园……

夜已经深了，蒙仁终于出了房门骑上“电驴子”。街道上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行人，也没有车经过，只有那些挂在行道树上的灯笼露出孤寂的红，一个没有了喜庆的另类春节，谁的心不是揪着的呢？

派出所大门口路灯亮亮的，民警都还在外抗疫执勤，只有一个戴着口罩的女民警站在门口值班。

“警官，我来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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