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洪(顺庆)
这些日子,我时常梦到已故的母亲。
母亲是农民,我的记忆里,多是她在故乡田间地头忙碌的场景。
小时候, 父亲在西充县占山乡场上工作,家里的农活基本上是母亲一个人扛着,担子虽重,但母亲种地从不含糊。庄稼人吃的穿的用的都要从土地里刨! 母亲秉持着朴素的理论, 把我们家那几块土地操持得利利落落。春天,沉睡了一冬的土地想要透透气,母亲便会抡起锄头,噼里啪啦,刚有些板结的泥土又变得得酥松平整, 吐露着裹含草木的香味儿。母亲说,土地像人,也是要喂养的,不能亏欠!那些平时积攒在粪坑里臭烘烘的人畜粪肥, 便是母亲滋养土地的最好养分,母亲会在种子播下后,十天半月地挑到地里浇灌, 感受到恩惠的土地自然也会虔诚伺候着庄稼, 让它们壮实地生长。那些躲藏着与庄稼争食养分的野花野草,母亲是见不得的,她会三天两头地去地里瞅瞅,把它们连根揪出来。
五谷丰登是土地捧给母亲的礼物,同时也意味着农忙,母亲忙不过来时,有时也会叫上我和兄弟一起下地干活, 比如掰包谷、割麦子、挖红苕。而我们干起农活来总是心不在焉、稀里马虎的,有时还在地里打打闹闹,不是把包谷秆弄得东倒西歪,就是把刚出地的青苗踩得一塌糊涂。母亲急得哭笑不得:“滚滚滚,滚回去算了!”我们便踱着胜利般喜悦的步子打道回府,把母亲一个人留在地里,全然不管母亲往往已累得汗流满面,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真是太不懂事了。
尽管父亲在乡场上能挣些工资, 家里的经济仍不宽裕, 丰收后的母亲会在保住一家人基本口粮的情况下, 尽可能地把麦子、包谷等粮食及棉花、辣椒等经济作物卖掉, 换来的钱攒着供我们兄弟俩读书和维持家庭日常开支。 当然也会留下些作零用,比如赶场时,为我们兄弟俩买点锅盔、包子之类的,那是我们儿时馋的美食,我们吃得津津有味,母亲在一旁看着笑着。那段清苦的岁月里,母亲如大地一般,滋养着我们兄弟俩长大成人,走出家乡,外出读书。
上世纪90年代后期, 家乡的土地已不再是“香饽饽”,村里的年轻人陆续外出到南方沿海城市打工。 习惯了泥土气息和袅袅炊烟的母亲和村里大多数中老年人一样,还是留守在老家种地。1997年底,我到山东当兵,见多识广后,渐渐为母亲的辛苦劳累感到不值, 认为那是一种不成正比的付出和回报, 多次在电话中劝她少种些地。 母亲说,“庄稼人不种地干啥,我这身子骨硬朗着呢,等你们兄弟俩都成家后再说吧!”
岁月无声,母爱涓流。后来我和弟弟在城里买房时, 母亲将她从土地里刨出来的钱毫无保留地取出来帮衬了我们。“你们兄弟俩能安家了,我总算要松口气了!”看着母亲溢于言表的幸福,再想到自己在外花钱时的大手大脚, 我的心被深深刺痛。
苦日子快熬到头, 母亲却病了,长年累月的劳累, 使母亲落下了头昏头疼、帕金森等一些病痛。2006年,在我们的坚持下,母亲终于离开老家,搬到城里弟弟家住下休养,长期用药和检查治疗,病痛仍难有好转,原本豁达坚强的母亲变得郁郁寡欢。2008年, 我从山东济南回到南充工作后, 母亲时常到我家住上一段时间。2011年一个周末,秋高气爽,母亲难得病症全无,心情大好,拉着我的手说:“带我回趟杨桥沟(老家名)?”我哪能拒绝。乘坐大巴车加上换乘也就两小时的路程,母亲已快两年没有回来了。回到老家后,母亲和留守在村里的几个老伙伴凑到一起,家长里短,相谈甚欢。要返程时,母亲流露出了她的心思:到咱家那几块地瞧瞧去!
尽管在心里已想象过土地的荒芜,但我还是眼前一惊:这哪里还像是母亲种过的地哟!除一块菜园地因为他人在种还显得规整外,我们家那几块地连同村里大片撂荒的土地,早已面目全非,野草、杂树参差、藤蔓交错,绵延连接远处苍翠的青山和村头陈旧的房屋,油画般浑然一体,显露出绿意盎然的生机,却又那么宁静而深邃。我的心怅然若失,不由得走向地里,半人高的狗尾草将我包围,阵阵微风拂来,我闻到了草木的芳香,也听到大地沉默的表达。我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踩到一条蛇或窜出一只野鸡、野兔。母亲没有跟进来,她到底腿脚还是有些不利索。 我回头望向母亲,母亲站在长满杂草和野花小路上, 目光愣愣,没有言语,金秋的阳光洒在她苍老的脸上,时而温暖,时而冷峻。
这是母亲最后一次走进她曾经种过的土地,这以后,母亲身体每况愈下。期间,我们趁着她好些的时候也带她回过老家,但基本上都是来去匆匆。2013年, 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如愿地又回归到了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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