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充出圣人

◎葛水平

诗人梁平说：“西充到天安门就一个人的距离，这个人就是张澜。”

1949年，开国大典。天安门城楼上，有一位老者格外引人注目：他头戴瓜皮帽，身着土布长衫，蓄着银白色长须，还不时用梳子梳理几下。这位老者便是张澜。

毛泽东称他“表老”(张澜字“表方”)。 他是第一届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因张澜敢于抗上，且在川北任职期间治理有方，所以被誉为“川北圣人”。

在先秦的诸子百家之中， 圣人一词广泛见诸于他们的著作之中，如老庄、 孔孟等书中， 言必称 “圣人”，如老子《道德经》中曰“圣人”者，怕不有几十次之多，从第二章的“圣人处无为之事” 到最后一章的“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处处可以看到圣人的身影， 也可见老子对这些古之完人的推崇。

虽然诸子百家都推崇古之圣人，但是圣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却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我们这些后人也就只能从古人的经典描述中， 去领略到圣人们片鳞半爪的遗风， 想象古之圣人的风采了。

从我们现在的资料来看，圣人分二种， 一种是传说中的古之圣人，他们因为资料的缺乏，所以只能在历史的长河中去想象他们至善至美的风采了，如孟子说“圣人，人伦之至也”。

而另一种， 则是因为通过 “立德、立功、主言”而有据可查，在某一方面做出突出成就的人，“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换而言之，则是对于那些体悟了大道之人的尊称。

张澜的“川北圣人”称号是有出处的：

历史上四川人民有过一次保路运动。 川汉铁路原是由清光绪皇帝御批民办， 铁路公司股金是由四川全省田赋附加税筹集的， 四川老百姓都是名义股东。1911年，清政府将川汉铁路路权收归国有， 转而以路权作抵押，向英、美、德、法和日本等国借款，来维持摇摇欲坠的统治。

对此，四川人民不同意。五月，川汉铁路公司在成都召开股东大会，各县都派代表参加，张澜被推为南充县代表。会后，全省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保路运动。 成都市民罢市，学生罢课游行，声势浩大。赵尔丰为镇压这一运动， 假意把张澜等九位代表“请”到督署内，等他们刚一进花厅，伏兵便冲出将他们拿下。当其他代表惊恐万状时， 只有张澜无畏地与赵尔丰当面抗辩说川民保路有理，气得这个总督大叫“张澜太横强！”随后，九位代表被关押。代表们被捕后，成都市民围住总督衙门，要求释放代表。 赵尔丰竟下令清兵向民众开枪，死伤40余人。

惨案发生后，保路同志军、学生军以及部分反正的新军约十万人，将成都团团围住。 清政府急命湖北的新军，兼程进川镇压，这就造成了武汉的防务空虚， 给革命党在武昌起义创造了条件。辛亥革命爆发后，赵尔丰见大势已去， 不得不释放被捕代表。

民国成立后， 张澜被选为国会议员。袁世凯当了皇帝后，解散了国会。蔡锷举兵讨袁时，张澜宣布川北独立。 时任四川督军兼省长的蔡锷任命张澜为嘉陵道道尹。他到任后，努力收编安置散兵游勇； 采取有力措施，肃清盗匪，惩治贪污；并严禁鸦片，整饬社会风纪。

经过大力整顿， 川北很快便形成了“吏不容奸，人怀自奋，道不拾遗，风化肃然”的风气。张澜因此更受人民尊敬，被称为“川北圣人”。

1949年9月底，开国大典在即。但作为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的张澜， 竟还没有准备登上天安门城楼时穿的新衣服。 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问他， 是要定做还是去买套现成的? 张澜打量了一下身上穿的土布长衫， 用木梳梳着胡须说：“粗茶淡饭， 吃着香甜； 土布长衫， 穿着舒坦。”

张澜褪了色的土布长衫、 瓜皮帽和口袋里的小木梳， 永远定格在历史的记忆中。

张澜就这样打开了西充的记忆，就这样接通了西充与北京的距离。

出圣人的地方必有灵山秀水，不必说西充地处的嘉陵江、涪江，仅流域面积在100平方千米以上河流有6条，最大的是发源于南部县伏虎的宝马河，全长41.6千米，向东注入的是嘉陵江水系， 县境内仅有双江河向西南方向在射洪市洋溪镇注入涪江水系。有水必有山，山环水绕的西充县有凤凰山、化凤山，更有新西充八景：箭岭烟雨、化凤朝阳、百福松涛、万年霞光、南岷仙景、宝马渡槽、青龙湖趣、广场风彩。

文化传统和人文精神已融入一座城市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融入了城市居民平静而又丰富的日常生活， 成为一种弥漫于整座城市的氛围与气息。

我是脚步匆匆的游客， 自然更无法读出西充背后的那份沧桑。

西充亦沧桑。

丰厚的文化积淀， 使西充成为一种象征和典故， 但其中的丰富内涵不是简单可以说清。 这里曾飘荡着王朝衰亡前绝望的呼喊， 这里曾传出挣扎于战火中的凄厉哀鸣，你可以从任何一个角度读出西充已经风尘的历史， 但任何一个角度所揭开的都是西充的一角， 因为西充将整整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历史， 都写进了它的沧桑变迁中。

据西充地方史志记载， 早在四五千年以前， 嘉陵江南充段内的先民们， 就在西充这块古老的土地上繁衍生息， 他们不仅与中原民族有着较为密切的联系， 而且创造了中原远古文明所含的地方文化。

如今的西充卓然独立， 绝不因沧海桑田而轻易改变它的本质。

和着一份去留无意的淡雅看西充， 有某种贴近心灵的理想境界在此。因此，西充也是人与自然最贴近的地方。

◆作者简介◆

葛水平，山西省作协副主席，鲁迅文学奖、 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获得者。 出版诗集 《美人鱼与海》《女儿如水》；散文集《心灵的行走》； 中篇小说 《甩鞭》《地气》《天殇》《狗狗狗》《喊山》； 电视剧本 《盘龙卧虎高山顶》《平凡的世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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