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天元(南充)
公休假期间,想带儿子回农村老家待几天,儿子一口拒绝。他说:“我不想被黑mao子咬。”(mao,二声)
“黑mao子”是四川土话。mao字怎么写,我没搞明白。这种咬人的玩意,在农村待过的人都尝试过它的厉害。两者有一个共同特点,吸血!被吸之后,人的皮肤发红发痒,一巴掌拍过去,手掌一片殷红,黑mao子立即模糊一片。你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爬将上来的,从哪里来,又怎么下的嘴。
从这个角度,这个mao,可写作“蟊”。黑蟊子,蟊贼,两者高度神似,都想不劳而获。当然,仅就蟊字而言,历史有点久远。《后汉书·岑彭传》记载,“我有蟊贼,岑君遏之”——我地盘上有蟊贼,岑君帮我抓住他——如此看,岑君确实系好人好官,值得在历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忍不住还是去查了黑mao子的学名,其实它叫蠓,俗称墨蚊。一般在黎明、中午或黄昏活动。字典里说,成虫自由生活或暂时寄生,人被叮咬后奇痒难受。有些东西一旦“祛魅”就没神秘。我还是喜欢叫它黑mao子。mao,可意会不可言传,这样的感觉很好。
小时候,我深受墨蚊之苦。
夏天,特别是入伏之后,天慢慢热得发疯,这时的墨蚊甚是猖獗。我搭个板凳坐在门口,摆开作业摊摊,一边双腿互搓抵御墨蚊的进攻,一边演算书本上的习题,实在受不了,边挠边做,等到把题做完,大腿小腿已是红朗朗一片。
母亲看我难受,点燃一堆火,然后撒上谷糠之类的东西,或大或小的烟
慢慢飘散开来。母亲说:“没有黑mao子了,你给老子加紧写,写了好剥包谷。”
这个办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稚嫩的喉咙经不起这样的熏陶,咳起来就有点惊天动地。不过,墨蚊在烟火的攻击下不见踪影,我的心里一阵窃喜。长大后,才知道这样的选择,其实叫“两害相权取其轻”。人会追求利益最大化,也会追求损失最小化。既然不想被墨蚊叮咬,必然就要受点烟熏火燎——社会总是很公平。
但我做作业的速度不知不觉会慢下来。
屋里有山一样的包谷棒子!父亲和母亲,剥成了活动的雕塑,一颗颗金色的米粒,从他们的手中滚落下来,不动声色,汇聚成望不到头的焦虑。
家里种了太多太多的包谷,父亲和母亲一背一背地背,一把一把地剥,一磨一磨地磨,让生活的希望装满木箱。剥包谷看似简单,却费手力,通常个把小时,我双手开始发红,掌心像被小刀刮了一层。我用两根玉米棒搅在一起,试图通过相互作用剥下米粒,无奈劲太小。接着,我把塑料鞋套在手上,用鞋底松动米粒。与米粒的摩擦中,鞋底发出难闻的臭味。
我把脚埋进玉米粒中。居然,还是有墨蚊跑来欺负我。我一鞋底拍打过去,痛得自己“嗷”的一声。
父亲说:“给你讲个故事。”
故事题目叫《蚊刑》,说是某地蚊虫多毒,人们连上厕所都必须点上火熏,因此火艾金贵。新来知县为人奸诈,垄断火艾市场,如有私卖捉住处以蚊刑,即将人剥光后送入船中,任由蚊虫叮咬,多数人忍受不到五更便气绝身亡。因为蚊刑伤及强盗,强盗报复,以牙还牙,将知县绑了剥光接受蚊刑。白白胖胖的知县,被蚊虫里三层外三层叮咬一夜,居然安然无恙。强盗大惊,问其故,知县不紧不慢,说:“蚊子,懒虫也,吃饱喝足便是睡觉。吾一夜如眠,怕的就是惊动他们。后边的蚊子过不来,趴在身上的已喝饱,是它们保全了我!这就叫逆来顺受!”
我撇撇嘴,知道理论不赢父亲,拿本书跑向竹林。
老家房屋周围,有一大片竹林。竹林下,微风习习,绿荫一片。可能相信了苏东坡的话,他说:“可以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
淳朴的乡亲应该不知道这些。老家几里地,全是茂林修竹。因了这片竹林,乡亲们用它编制出太多的生活生产用具。
这是我幼小的乐园。我在里面撵鸡鸭,捉蚂蚁,煮“锅锅窑”,不亦乐乎。但这恰恰是儿子不愿回去的地方。他幼年时曾随我去竹林,一身被墨蚊咬得大包小包。我给他涂抹风油精,洒上花露水,他把身子依然抓得绯红,条条伤痕让他奶奶心疼不已。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片竹林,墨蚊才肆无忌惮。或者说,因了这片竹林,墨蚊才产生。
在我内心,其实很感恩那一段被黑“mao”子叮咬的岁月,它曾经让我读书是如此的用心。我只是不能断定,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儿子,没经历墨蚊叮咬,他是否有奔跑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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