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琼
小时候, 我总看见爷爷一边把木柴、玉米秆、麦秸等燃烧后的草木灰收集在柴屋的一角, 一边念诵着那些我百听不厌的农谚:“拆墙土,草木灰,多往棉花地里堆。草木灰,多积攒,上地壮苗又增产。”
看上去黑乎乎、 脏兮兮的草木灰并不受我们小孩子待见, 但它却是农耕盛行时代庄稼的重要肥料之一,是农人眼中的宝贝。
如今,草木灰已淡出农家,很多地方甚至已经完全消失。
去年一次偶然的机会, 随朋友去南充市嘉陵区七宝寺镇瓜子沟游玩时,却邂逅了草木灰。
对于一个在农村出生长大的人,草木灰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早已入心入肺。 事实上经过第一家时,我就觉察到了,但我默不作声。再经过第二家时,一下又闻到了,我按捺不住:“这个村子好原生态的感觉!居然很多家还收集草木灰,难道除了做肥料以外, 还有其他妙用吗?”
我的发问引发了朋友的好奇,于是立马达成共识———找个人刨根问底去。
在一方幽静、 古朴的农家小院里,坐在堂屋门坎上晒太阳的、慈祥的老奶奶慢悠悠地打开了话匣子。
缺衣少物的年代, 瓜子沟村和川北众多的穷乡僻壤一样,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缺呢?哪像现在洗衣有肥皂、洗衣粉(液),洗头有洗发液?
洗衣之前, 把一个装满草木灰的大簸箕放在一个大盆子上面,用大勺舀水慢慢倒在摊开的草木灰上, 等水过滤到大盆里, 再舀水倾倒,反复多次,直到大盆里过滤的水足够了,就把衣裳泡进去洗。
“用草木灰过滤的水洗衣裳,洗得很干净的。”沉浸在回忆中的老奶奶早已泪眼婆娑, 她用枯瘦如柴的手抹了抹眼睛, 对着我们笑了:“现在, 我们这里很多老人还这样洗衣裳呢!”
“真的,不用加洗衣粉的。用草木灰过滤的水还可洗头发, 也不用加任何洗发露。”
看着老奶奶那身洁净如新的布衣和虽然雪白却比较光亮顺滑的头发,我和朋友相视而笑地夸赞起来。
老奶奶对我们的赞美似有羞涩之感,她扶着门框缓缓起身,进屋。
“草木灰竟然可以洗头, 洗衣服!有点不可思议!”我趁机打开手机百度, 才为自己的孤陋寡闻而汗颜。
《礼记·内则篇》中说:“冠带垢,和灰清漱。”意思是系帽子的带子脏了,就和着草木灰洗。又据《考工记》记载,古人为使丝帛柔软洁白,将丝帛用草木灰水沾湿后, 放入贝壳烧成的灰(古人称之为“蜃”),加水浸泡。
可见,我国古代劳动人民就已经把草木灰用作洗衣粉,七宝寺镇人民又把这古老的、宝贵的智慧结晶很好地、 长久地发扬和传承下来。
我和朋友正慨叹不已时, 老奶奶出来了。她一手拿着一个木棒,一手端着一盆烟黄的馍馍。
那个木棒, 我们在电影画面中见过,应是捣衣棒(杵)。看到这木棒, 我的脑海里就浮现出很多人捶打洗衣的盛大场景图。 不禁想起了李白的 《捣衣篇》:“晓吹筼管随落花,夜捣戎衣向明月。”和《子夜吴歌》 之三:“长安一片月, 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真正的诗意就蕴含在朴素的生活中。
再看那烟黄的馍馍, 我倒是在市场和超市见到过, 在我农村老家叫灰搅水馍馍。 老奶奶说那是七宝寺人的最爱,他们称作米豆腐。
不用说,它一定又与草木灰有关。
果不其然, 老奶奶就是瓜子沟制作米豆腐的能手, 她的讲述自是流露出满满的自豪感、幸福感。
先将适量草木灰泡在装水的桶里, 然后将米装进一个比较透水的口袋,放进桶里浸泡。两天左右取出,用石磨磨成米浆,倒入开水锅里搅干,煮熟。熟透之后取出晾凉,用手合成椭圆体或比汤圆大的圆形, 放蒸锅上大火蒸熟。
蒸好后取出放置, 待需要时再拿出来加工。
我只知道青椒、 蒜苗或腊肉炒米豆腐的细腻、醇香,却不知这看似憨拙的米豆腐的制作过程并不简单。
老奶奶一再挽留我们多玩一天,因为明天李家小子结婚, 要在家办坝坝席。 到时就可以吃到用米豆腐作垫碗的,坨子肉、蒸酥肉、粉蒸肉等美味的蒸菜了。
“巴适得很!”老奶奶俏皮地吐卷着舌头,作出垂涎之态。
不管用草木灰水洗衣洗头, 还是泡米作米豆腐, 都是草木灰的碱性与头发和衣物中的污垢及大米融合过程中产生了奇妙的化学效应, 使衣物和头发洁净,使米豆腐嫩滑不散。
草木灰,植物的残骸,看似无用却有大用。
离开时, 忍不住再看一眼老奶奶院里静默的那堆灰不溜秋的草木灰,永远不变的黑色,永远不变的轻盈,我却不敢再轻视它,不敢再以貌取物。
在七宝寺镇邂逅草木灰,让我再次深入思考人与世间万物的自身价值,真是不虚此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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