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蛋猪油面

□ 蒲灵娟（南充）

初春的雨总让人感觉冷， 哪也不想去，坐在屋子里，在明亮的窗前读书。夜晚不知不觉来临，去市场买豌豆苗，煮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猪油豌豆苗面条。吃着猪油面，记忆醒了，眼睛湿润了，又走回童年。

是的， 童年的记忆里有一碗好吃的猪油面！

舅公住在西山背后的蒲家沟。 那天，舅公家的三个女儿来接我了，我跟着比我大一点和比我小一点的姑姑们走在弯弯的乡村土路上，走过伍家垭，走进一个朴素的山村，走过那个清清的堰塘，走过一片青翠的竹林，也就走到舅公家了。舅公姓蒲，他是外婆最小的弟弟，他一脸慈祥，正从水井边挑水回来，舅婆则坐在土灶面前，点燃柴火，火光映亮她清秀的脸庞。

我和舅公家的孩子们跑去菜地，掐嫩绿的豌豆苗，山雀追在我们身后，像我们一样快乐地叽叽喳喳。天黑了，萤火虫打着忽闪忽闪的小灯， 点亮静谧的蒲家沟。舅公家的煤油灯也亮了，那一只只母鹅昂首挺胸走进屋里。 舅婆煮好了一锅红苕稀饭， 却给我端上一晚豌豆苗猪油面条。哦，舅婆给我开小灶，我有些难为情， 但舅公一家人都催促我快趁热吃。10岁的我想起在自己家天天吃红苕稀饭， 此时的猪油面的确比红苕稀饭更具诱惑啊，香味扑鼻。于是，我埋头吃面，哦哦， 面碗里居然藏着一个煮熟的大大的鹅蛋，我的心顿时好温暖。

嗯， 加了鹅蛋的豆苗猪油面好香好香！

吃过晚饭，夜风吹过竹林，淡蓝的天幕上出现了好多明亮的星子， 我和舅公家的孩子们坐在谷草垛上，沐浴着星光，我给他们讲聊斋故事。那时候，念小学4年级的我读过很多童话书，会讲很故事。顿时， 村子里的孩子们全都被我吸引过来了，他们笑闹着爬上谷草垛，谷草垛垮了，变成柔软的谷草毯子，孩子们坐在柔软的草毯子上，竖起耳朵听我讲故事。

星光如水，夜鸟在竹林歌唱，一个帅气的男孩吹起悦耳的竹音， 一个美丽的女孩害羞地低下头。夜色安静流淌，童年的记忆枕在梦里， 梦里有小狐仙和乡村孩子，还有堰塘和竹林。清晨，喜鹊在枝头啁啾，舅婆煮好了早饭，依然是一锅红苕稀饭， 可她却给我单独蒸了一碗猪油葱花瘦肉的白米干饭。 她真拿我当客待呀？我嘟起嘴抗议。

舅婆说：“大妹，看你瘦瘦的，我是心疼你呀！”

僵持了一会儿， 我也就乖乖地心安理得地吃了那碗营养的白米饭。

中午，舅婆依然给我开小灶，单独蒸一碗有肉的猪油白米饭， 晚上则是加了鹅蛋的猪油面。白天，我和村里的男孩女孩风一样跑过竹林， 追逐无忧的童年时光； 夜晚， 我和小伙伴们则坐在谷草垛上，讲故事，吹竹音，唱儿歌。那时，我觉得童年多么美丽、清新、愉悦，就像满山的野花， 五颜六色地开出清芬亮丽的时光。唉，那时的我怎么懂得亲情和爱？怎么懂得乡村的艰辛与不容易？ 但从那时起，我喜欢上了吃加了鹅蛋的猪油面，那是舅婆自己种的麦子做出的挂面啊，是用柴火和井水煮出来的，能不香吗？

在舅公家住了几天，回去后，妈妈说我长胖了。

时光过得好快， 转眼， 舅公驾鹤西去，我和舅公家的孩子也人到中年。想起记忆中的猪油面，在这个春天的周末，我又去了蒲家沟，呵呵，舅公家的青瓦房不见了，替代的是别墅一样的楼房，院子里满是花草树木，一条黄狗“汪汪”地叫，让这个明媚的三月分外迷人。我摘下口罩，90岁的舅婆笑靥如花， 她拉着我的手，讲我小时候的事，夸我从小就口齿伶俐，会讲许多故事。舅婆最小的孙女，那个比我儿子年龄还小的美丽女孩，煮好了一锅猪油豌豆尖面条，小表妹招呼我吃面了。

端起猪油面，我惊喜地发现碗里居然藏了个鹅蛋，小表妹眨眨眼说：“现在生活好了，每个人碗里都有个鹅蛋哦！”顿时，我的眼睛有泪涌出来，眼帘浮现出旧时记忆中的青瓦房、煤油灯、繁星、谷草毯子以及那一只只白鹅……

一滴泪落进碗里， 我赶紧埋下头，吃了那碗香喷喷的热乎乎的加了鹅蛋的豌豆苗猪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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