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国学奇谈之善

□ 苟明奇（南充）

看到标题，一定有人提出疑问：在讨论中国古典哲学思想的当口，把“善”字提出来讲，是不是太突兀？对，如果是我们平常理解的那些意思的“善”，这时来讨论确实突兀。但是，如果这个“善”还有别的意思呢？

卖个关子，先讲一个苏东坡和佛印的段子。佛印是个酒肉和尚，经常跟苏东坡一起探讨佛学，而且这哥俩还爱互相开玩笑。有一天，苏东坡在书房里吃鱼，听到佛印来了，就把鱼放到书柜顶上藏起来。 其实佛印早在窗外看到了鱼，进来后也不动声色，寒暄一番后他说：“贫僧学问不如苏大学士，近来记性也不好，老是提笔忘字，这会儿竟想不起‘苏’字怎么写，真是惭愧！”苏东坡也没细想，就老达老实地说：“‘苏’字嘛，上面草字头，下面左‘鱼’右‘禾’。”佛印又问：“贫僧好像看到有人把‘鱼’写到右边，不知对也不对？”苏东坡答：“‘鱼’在左边也要得，在右边也要得。”佛印马上跟进：“那把‘鱼’放到上面行不行？”苏东坡忙说：“那不得行！” 佛印哈哈一笑：“既然鱼不能放到上面，那就请苏大学士拿下来吧！”

繁体字的“苏”确有“蘇”和“蘓”这两种写法。其实，自打甲骨文起，很多汉字的不同部件都可以上下左右随意放置，比如前面介绍过的“名”，在甲骨文、金文和篆文里，既有左“夕”右“口”的写法，也有左“口”右“夕”的写法，还有上“夕”下“口”的写法。也就是在宋代，发生了汉字发展史上的几件大事： 活字印刷术被发明，宋体字出现，官方对汉字书写和刻印进行了规范。这就是一直到现在，绝大多数报刊书籍都采用宋体字印刷的原因。即便如此， 写字时随意倒腾部件的行为也没有完全禁绝， 近代也还有“群”和“羣”通用、“峰”和“峯”通用的现象。

回过头来看“善”字。《论语·述而》讲：“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很多人把这句话解译为：“孔子与别人一起唱歌，如果唱得好，一定要请他再唱一遍，然后和他一起唱。” 请注意：“子与人歌而善”的主语是“子”，谓语是“歌而善”，状语是“与人”， 既然孔子已经和别人一起唱了并且唱得很好了，为啥还要叫别人反复唱，然后自己才应和？ 这是明显的逻辑混乱。那么，“善”在这里是不是别有含义？

且让我们把“善”的部件倒腾一下，将上“羊”下“言”倒换成左“言”右“羊”，于是“善”就变成了“详”。“详”，《说文解字》训为“审议”，《玉篇》训为“审”“论”“諟（谛）”，《书·蔡仲之命》解释为“视听”，这些古代典籍都一致地认为“详”意为参详、观察、研究。把“善”理解为“详”，再来翻译上面那句话：“孔子与别人一起唱歌，会仔细参详，一定要别人先反复唱，然后和他一起唱”，这不就很合理、很通顺了吗？可见，“善”通“详”。如此，“善”就具有了认识论层面的意义。

《中庸》引述了一大段孔子的话，详尽地阐释了他“明乎善”（通过“善”实现“明”）的观点：“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其中，除了“诚之”以外，被长期误解的字就是“善”。很明显， 能统领和覆盖后面“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的“善”必须是“详”，也就是参详、观察和研究，而非道学家们成天挂在嘴上的“善良”之“善”。

甲骨文和金文里都没有发现“详”字，是不是可以认为较早的时候只有“善”字，到小篆时才从“善”分化出“详”？果如此，可视为对我们上述训诂方法的又一支持———字形从你那儿来，字义也该从你那儿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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