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年初,邓小平南巡之后,神州大地春潮涌动,海南特区一夜之间炙手可热,“闯海南”再次成为热词。当时我所在的南充市广播电视局组织了6名业务骨干到海南考察,我是其中之一。上岛那天记忆犹新,我在海口机场走下飞机时已是万家灯火,风很大,每个人都被吹得东倒西歪,从飞机舷梯到机场大门口大约费去一个多小时。机场地勤人员告诉我们,一场大台风刚刚从海岛掠过,而且还说出了一个很时髦的台风名字。我们很好奇也很庆幸,来海南能遇上台风可谓是另一种风景。那时的海口机场在大英山国宾馆那里,据说是全国唯一一家身处城市之中的机场,出门就是大街。我们首站的目的地是三亚,为了赶车方便,大家一致同意去海秀东路的海南汽车站旅馆住一夜。旅馆一楼是车站,三楼以上是客房,看上去很陈旧,但我们依然兴致不减,一夜无眠。
早上5点左右,楼下的停车场就人声鼎沸了,一群群年轻人行色匆匆,据说都是来闯海南的。我们就跟着一起买票,上车。那时没有高速公路,走的是老路。客车绕过滨海大道然后向左转了一个直角,就蜿蜒着向海南岛的纵深驶去。瞬间,我们的车就像陀螺一般掉进茫茫的绿色里,在风里绕,在林中转。参天的大树,原汁原味的山水,清冽甘甜的空气,特别是那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橡胶林,幽深苍翠,蓊蓊郁郁,总会让人去联想那里面掩藏着多少为人不知的故事。时值中午,地势逐渐陡峭,一座座远山迎面扑来,山不算高,但层峦叠嶂,偶见山的顶端一块块黄褐色的巨石突兀于万绿丛中,使连绵起伏的青山历历如画。一路上我们兴奋难抑,车过保亭就迫不急待的问同车的当地老乡,三亚还有多远?老乡指着前面一座山说,那叫“鹿回头”,过了那山就能看到三亚了。
大客车划出一条优美的曲线,然后昂首冲上山坡。我举目望去,三亚市尽收眼底。对于我来说,那是怎样的一生难忘,我至今也不敢用文字、用语言去触碰它。我不是看见了什么,而是置身于一种超然的世界。大台风之后的瞬间寂静,那静摄人心魄,像低频率的次声波无影无形却直入人耳让人灵魂震颤。阴霾依然笼罩着苍穹,大团大团的乌云出人意料的纹丝不动,静默的意蕴使整个天空显得温润无比。而在已是黄昏的西边的天际,一抹狭长的鱼肚白破云而出,那白稀薄而明亮,像流淌的乳汁充盈着孕育天地的母爱和温情脉脉的期盼,它将碎银子一样的光反射在平滑如镜的三亚河上,满河的琥珀色闪闪烁烁。而在远处的山巅,一株孤傲的椰树迎风飞扬,摇摆有致的椰枝在白光的衬托下像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肆无忌惮地向着广漠的天宇呐喊。
当晚我们下榻在解放路上的一家小旅馆,出大门就是三亚河。那时没有手机,放下行李,我就在前台给老同学明翔打电话,明翔一听说我来了,高兴得不得了,并说马上和光军联系并约好晚上给我接风。来海南之前我就打听到光军在三亚电视台当记者,而明翔已在一年前下海从商,那时已是三亚民族文化总公司的副总了。七时左右明翔和光军就开车来到我住的旅馆,同来的还有一位身高足有一米八的小伙子,明翔介绍说,陈澄,哥们。没等我开口,陈澄就一把拉着我的手,接着就是大笑。那笑很特别,嘴咧得很大,脸上的肌肉几乎全部舒张开来,纯真通透得让你无法抗拒。而光军看见我却气不打一处来,赌气似的把我拉到一边,操着四川人
特有的椒盐普通话一个劲儿地怼我:你个龟儿子不落教(不讲信用)嗦,北京的话格老子就黄了(不算数)么?你长的是申公豹的勾子(屁股)嘴哟。
我、明翔、光军在中国新闻学院读书时就被称为“三架马车”。明翔长于社交,光军擅于写作,而我就是一个“跟屁虫”。1987年毕业前夕,我们三人又一起分到新华社《半月谈》实习,那时已传出海南要建省的消息。一天晚上,明翔提着一只北京烤鸭和一瓶“二锅头”来到办公室说有事要商量,三杯下肚,他说我们三兄弟今晚就“桃园结义”,毕业之后一起去海南,生死不悔!明翔和光军说到做到,一年之后海南建省,他俩如期而至,成为第一批闯海人。在海口,明翔几乎是隔天一封信催我快到,说他们创办了《海南公安报》,说中国新闻学院的牌子可吃“铜”(香)了,邓小平亲笔题写的校名和毕业证书简直就是一块金字招牌,家家抢着要哇!可那时一系列好事坏事都牵绊着我,使我裹足难行。记得大约是1989年3月,明翔在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中骂到:小脚女人一个。从此音讯全无。
明翔最先安排去大东海一家酒店吃饭,陈澄说等会还要去看一个朋友就不跑那么远了,我们跟着他就近来到三亚河边的一家大排档。刚一落座明翔就给我上起了“政治课”:你可以错过深圳,但是不可以错过海南。你可以第一次错过海南,但是不可以第二次错过海南。明翔这次死也不会放过我了,不管我的态度如何,自作主张和光军商量着明天请哪位领导喝早茶给我谈工作的事。光军却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这里的红色历史,娘子军、五指山、万泉河,知道吗?洪常清!我们这代人的偶像。说着就哼起“我爱五指山”那首歌。陈澄则高深莫测地说,这块土地有着独特的基因密码,这里不仅仅有阳光、大海,还有贫穷的尊严,尘封的光芒,生命的本色,读懂她需要穿透时空去感悟。说完就念起百年前一位哲学诗人的预言:人类必将,重返故里,重返童贞,这个时代,不变的东西太少了……
第二天我没按明翔的安排去喝早茶,陈澄带我去了座落在“鹿回头”山下的三亚国际大酒店。印象深刻的是,大厅正中一架黑色钢琴分外惹眼,一位年轻女士正弹奏着理查德克莱斯曼的名曲《秋日私语》,静水流深般的旋律如泣如诉。我们临窗而坐,目光与屹立于山顶上的“鹿回头”雕像遥遥相望。陈澄告诉我,最近他正筹拍一部电视专题片《风起天涯》,今天是来这家酒店谈合作的。他兴奋地谈论着电视片的主题,接着又讲述着“鹿回头”的故事:弓箭手、鹿、回头一眸、黎族少女,于是成全了一个感天动地的爱情传说。他说,年初他从北方的一座城市辞去体面的工作头也不回地来到海南,现在应聘在一家中央驻琼新闻单位专事策划。从北方追到南方,追到天涯海角,历史或将证明,我们的故事比“鹿回头”的传说更为恢弘和深刻。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从酒店出来,我和陈澄来到海边,伫立在明媚的秋阳下面朝大海,一股清凉的风从南海深处吹来,我的心渐渐明朗,一天多时间的所见所闻给了我大特区的最初印象:热带岛屿、绿水青山、鱼肚白、《风起天涯》、《秋日私语》、鹿回头……一张张碎片开始拼接,影映出的意境神奇壮美,那意境足以使来到这里的每个人还原自我,融入其中。你看这海,站在这里你会恍然大悟。陈澄指着前面天海相连的地方对我说:再看这天,看久了你会觉得那也许就是天堂的颜色!这句话一下触动了我的神经,它与我昨日迸发出的情愫在心灵底层暗合。我举首仰望,视觉里的景象再次让我震撼。我看到了另一个版本的三亚的天空,连日的台风已将昨日的乌云荡涤得一干二净,天空湛蓝得像一枚硕大无朋的蓝宝石,我之所以将她形容为蓝宝石,是因为蓝得清澈澄明,蓝得晶莹剔透,蓝得辽阔悠远。
从三亚到海口,我按陈澄给我的地址找到他,经他推荐,我被他同一单位的另一部门录用,那是1992年11月12日,这一天我自然不会忘记。第二天早上,我在海口港将随行的同事送上船,转身就去长堤路买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从此进入闯海人的行列直到现在。值得一提的是,半年之后的1993年6月,中央整顿金融秩序,海南再次首当其冲,房地产潮应声而落,第二次闯海南的人退潮般地返回内陆,明翔和光军也先后回到四川。直到2014年10月,他俩故地重游,我和陈澄带他们去了观海台、万绿园、假日海滩,并在新埠岛的游船上为他们接风。这是我们阔别22年后的重逢,看了海南的变化,他俩感慨不已。那天酒喝得多话也特别多,我们尽情的说着过去,说着“闯海南”那一段又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我们知道,这种经历之于我们每个人来说,不管留下什么样的记忆底色,都无愧于人生!
涨潮啦,船窗之外,一排排雪白的浪花拍岸而来。凭栏远眺,又一个瑰丽的黄昏。远处,万泉河入海口波澜壮阔,而西边的天空早已是红霞漫天。
□唐炳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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