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国学奇谈之至诚

□ 苟明奇（南充）

一般认为，太极、无、有这些关于宇宙本原、起源的概念，都是道家提出的。其实，文王著《易》、孔子问道的典故说明，这些概念并非道家专属。在百家争鸣的氛围下，各门各派会在争论中借鉴，在借鉴中立异。儒家的宇宙起源说，就参考了前人的观点，同时也有自己的创见。

《中庸》“故至诚无息”一章，就是对宇宙起源的阐述， 这在儒家经典中十分珍稀难得。同时，这段文字理解起来也十分烧脑（可能是儒家经典中最烧脑的内容之一）， 有的字句至今都没有贴切、圆泛的解说。

它是这样讲宇宙起源的：“故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徵；徵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第一句就烧脑至极，需细细解读。

先说“诚”。“诚”即真实。“诚”的反义词不仅有“伪”，还有“妄”，可见“诚”既是不虚假的真实，也是不荒诞的实在。因此《中庸》指出：“诚者，天之道也”，也就是说，诚是自然之道、客观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既然是道，就要由此及彼，那么，诚是从哪儿到哪儿呢？照着《中庸》的意思，主要有两个维度，一是亘古长存，自始至终；二是起于“至诚”，“其次致曲”。第一个维度好理解，下面重点说第二个维度。

至诚是极致的诚、绝对的诚，而任何具体的物都不可能在任何方面达到极致和绝对， 极致和绝对只有抽象的、 理论上的意义，可见至诚是个形而上的概念。

“曲”，《说文解字》解释“象器曲受物之形”，如锅碗瓢盆都有凹曲面，这样才好装东西，“曲”本义就指锅碗瓢盆这样的器。形而下为器，曲代表具体的事物。致曲，就是体现到具体事物的意思。

所以， 诚的第二个维度的由此及彼是从形而上到形而下， 即从抽象的真实的性质到具体的真实的物质。 我们可以把“至诚”解作真实性或实在性，归于专有名词。

这种把“至＋某（形容词）”词组解析重构成“某性”的方法十分大胆，但绝非吊起下巴乱说。无独有偶，就在《中庸》后文，出现了“至圣”的说法，有五条内容：一是聪明睿智，足以有临，二是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三是发强刚毅，足以有执，四是齐庄中正，足以有敬，五是文理密察，足以有别。很明显，至圣的内容都是些品质、德性、素质、能力，并没指向具体的某些个圣人，所以“至圣”也就是圣性。

后面的“无息”一般解作没有停息，但也不是没有问题。下文“不息则久”的“不息”跟“无息”意思似乎差不多，二者的前后不一致不太符合行文惯例， 会不会别有含义？———这是一个疑点。

抛开疑点不说，我们暂且把“故至诚无息。不息则久”翻译成“所以真实性没有停息的可能。 不停息就呈现出时间之久”。重点来了———对比“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一句， 我们可以发现儒家和道家最根本的分歧：道家把变化（易）视为宇宙万物的本质属性，儒家则把真实（诚）视为宇宙万物的本质属性。人类无法把握变动不居的世界，只好消极对待， 这是道家出世的人生观的根源。人类能够把握真实可信的世界，应该积极对待，这是儒家入世的人生观的根源。

这并不是说道家不承认诚，儒家不承认易。应该说，诚和易都是宇宙万物的基本属性，就如生物的遗传和变异。儒家要是认识不到易，道家要是认识不到诚，他们都不可能取得后来的地位和影响力。只是他们从诚和易中选择了不同的“第一性”，造成了中国本土两大古典思想体系的初始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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