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吼声

□苟明奇

金庸武侠小说中，《碧血剑》算不上代表作，倒是附于其后的论文《袁崇焕评传》给人以深刻印象。文中描写袁崇焕带领一帮广东子弟兵决心死战的情景，用了一句广东土话“几大就几大”（“豁出去”的意思），这句土话由此有了更高的知晓度和影响力。据说，在东莞石碣袁崇焕故居纪念园里，这位明末抗清名帅的塑像基座上曾刻有这句话，并配译了英文——是意译的还是直译的？这实在令人好奇。

金庸先生是浙江海宁人，24岁移居中国香港，粤语并非其母语。或是这个缘故，“几大就几大”的书写很成问题，让人看不出跟“豁出去”有丝毫瓜葛。当然，换个土生土长的广东人，也未必能给出合理的写法，讲出其中的道理。

有趣的是，南充方言却可以帮助我们破解这一广东话难题。这是因为“湖广填四川”时，不少广东人迁徙到南充，把家乡话带了过来，对南充本地语言产生了影响，使得现行的南充话不乏粤语、客家话元素，或是词汇相同、相似，或是在修辞、句法上呼应、关联。

“豁出去”用南充话讲，也是一个五言句，叫做“已冧是已冧”。“冧”音同“林”，也是个广东方言，意为倒塌，“已冧”就是“已经倒塌”。比如中国香港媒体报道巴西豆腐渣天桥“未起完已冧”，翻译过来就是“没建成就垮了”。所以说，“已冧是已冧”就是“垮了是垮了”，活脱脱一副豁出去的架势。

按照句式结构和语言逻辑类推过去，“几大就几大”应当书写成“既殆就既殆”。粤语“大”“殆”同音，而“殆”本义危险，所以“既殆”就是“遭了”，“既殆就既殆”就是“遭了就遭了”，干脆豁出去。所谓危城将倾，“既殆”和“已冧”的含义存在因果关系；“既殆就既殆”和“已冧是已冧”又在形式上对仗工整，可以上下连用，完全符合汉语造句的范式和风格，二者的同源关系显而易见。

语言表达思想和情感。相同或相似的语言，反映出南充人和广东人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的一致性。面对既殆之局，身处已冧之际，没有退路，不能妥协，唯有殊死一搏，大不了杀身成仁——南充人是这样，四川人是这样，广东人是这样，全中国人都是这样。

旧城改造时，南充川主街古城墙上“抗战到底”的石刻被搬迁，复建在南门坝生态公园外滩上。跟原址比较起来，新址环境开阔多了，也安静多了。这安静引人屏息聆听，聆听来自八年浴血抗战历史的声音。你可以听到，东江纵队的大佬细仔高叫：“顶硬上，既殆就既殆！”你也可以听到，21万出川远征的南充儿郎大吼：“已冧是已冧，怕他个铲铲！”你还可以听到，抗日前线南腔北调的“横竖横，拆牛棚”“豁出去干”“跟他丫死磕”的呐喊。这些声音，就是这些声音，交响成一首伟大的进行曲——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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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充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南充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