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一座城去爱

□ 皮敏（南充）

“嘟嘟！”手机振动，有微信进来，滑开，老婆的话语有些幽怨：七夕到了，爱我的人却不在身边！一句话，惹得我鼻子酸酸的，我没有立即回复，沉默着，一任思绪流泻，飘飞。

我和老婆相恋时， 由于工作单位相距遥远，双方家人都强烈反对。但老婆是一个倔脾气， 和家人吵不说， 还绝食抗议。那时，老婆在村小教书，打个电话要步行十多里才到乡上，极不方便，况且有时打来我也不一定在电话机旁。于是，书信便成了我们最佳的联系方式。

老婆那段时间给我写信多少有些赌气的成分， 她在信中说隔着银河人家织女尚且能和牛郎相守相爱， 我和你就隔个省，隔几座城，多近啊！为啥就不能在一起？他们有鹊桥，我们不是有火车汽车轮船飞机吗？我们还可以写信打电话，我们有好多好多属于我们自己的“桥”，他们一年见一次， 我们寒暑假国庆中秋这节那节加起来， 一年至少可以见十来次嘛。我一次次含着泪读老婆的来信，偷偷回着信，瞒着父母把信寄出去。

后来有一天， 母亲不知怎么从我床底下翻出那些信，气冲冲地抱到我面前，往我身前一撂，带着哭腔说：我不管了，你们爱怎样就怎么样吧！ 举行婚礼的那天晚上，我和老婆又翻出那些信，偎坐摇曳的红烛旁，她给我读我写给她的信，我给她读她写给我的信，一封接着一封，老婆一会儿眼中泛泪，一会儿又笑靥如花。月光悄悄溜进来， 倾听着我们低低的承诺，分享着我们甜蜜的爱情。

手机方兴未艾时，四川省吃俭用数月，痛下血本给老婆买了一个。有了手机，我们联系就方便起来， 可那时长途电话打得多了久了，羞涩的钱包也消受不起。后来每次老婆用手机打进我办公室， 我一看来电显示知道是她，就立即挂断，再马上给她回过去。这样的小伎俩虽让我们省了一些钱，却总让人有些愧疚， 感觉自己形同卑鄙小人。以至于一个月后单位拖出电话单，说要查查打得最多的号码，我顿觉芒刺在背、如坐针毡，想主动去坦白，又抹不开面子还心存侥幸。 但意外的是查出来居然不是老婆的号码。 我虽如释重负， 却也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和老婆通话那么勤了。

写信打电话于长期分居的两个年轻爱侣，总是不够的，我们总是尽可能地挤出时间和对方在一起。于是，我们一次次乘坐火车和汽车去与对方相聚，挎着行李排队、在拥挤的人群中上车。也许旅途劳顿，但看车窗外面飞驰而过的美景，想着早已等在站台望穿秋水的爱人，心里瞬间就会溢满温暖。小别胜新婚这一描述是贴切的。相处的短暂时光，我们尽可能地把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对方，最大化地包容接纳对方的缺点，我看到的老婆是美好而温婉的，而在老婆的眼中，我一定就是她体贴暖心的男神吧！

记得有一次，我到杭州出差，本来说第二天到老婆所在的城市相聚， 但临时接到通知，第二天我要中断会议返回单位。突然感觉好遗憾， 事先在老家亲手采的茶只有带回去。我打电话告诉老婆时，短暂的沉默后，她突然茅塞顿开似地提议：你来不了，我可以马上来杭州见面啊！对吧？老婆坐上最后一班车赶到杭州时，已是华灯初上。

那夜，简单用过餐后，我们手牵手在西湖断桥上遥想白娘子遇见许仙时的那一场雨，在雷峰塔前憎恶那个叫法海的和尚。我们漫无目的地走着，絮絮叨叨地说话，一直到天亮，老婆把我送进车站，看我远去后，她才依依不舍转身，搭乘回程的汽车。

那次的夜会，给了我们启示，距离太遥远，时间不待人，我们便不断寻找一座座我们之间的城市，把时间拉长，把路途缩短。我们把这样的城市叫做“爱的中转站”，我们便一次次收拾行囊，从两地出发，奔赴同一个地方“接头”。

后来，随着儿子的降生，以及柴米油盐、单位琐事的缠身，不管不顾奔往“中转站”的次数锐减，逐渐就没有了。有一次，儿子看见他妈对着那一盒子积攒的车票发呆，随口一问，老婆便遇上知音一般，饶有兴致一五一十讲起那些年的经历， 说到高兴处眉飞色舞， 却没注意到十岁儿子眼睛越瞪越大，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个鸡蛋，最后竟幽幽叹一句：噢，你们还浪漫得洋盘哒！

“嘀嘀！” 微信提示音打断了我思绪：“榆木疙瘩一枚、不解风情、鉴定完毕！”看着老婆的牢骚，我不禁哑然失笑，旋即拨通了她的手机：七夕，我们此生第一个“中转站”见！约吗？电话那头老婆的声音颤颤的，明显有些激动，还略带着一丝少女的娇羞、三分无厘头的搞怪： 你说的老地方是不是用塔压着一个迷人的蛇精， 还有一个讨人嫌、总端着个钵钵走来走去的老和尚？

完满的爱我们都梦寐以求， 可很多时候，我们的爱却隔着一条河，隔着一座城，隔着经年的岁月，隔着门第和世俗，但总有人执拗地相信，只要我们怀揣一颗真心，就能穿越千山万水，来到爱人身旁，从此长相厮守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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