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仪陇交朋友

□梁平

仪陇在南充以北，距成都也不过三个多小时的车程，每次去仪陇都会先奔那两个纪念馆，每次去感受还真不一样。仪陇的红，根深蒂固，生长成枝繁叶茂的巨大的树冠，几乎覆盖了所有的山清水秀，风土民情。仪陇的自然风光以及保存完好的客家文化，包容的民风同样是引以为骄傲的名片。仪陇人说：“如果你有仪陇人做朋友，那一定是你一生的受用，中途不会转弯，不会丢失。”仪陇的人也应该是一张名片，拿得出手见得人，高可以是共和国的元帅，低可以是烧炭的士兵。

曾数次随队在朱德元帅纪念馆前庭，为这位仪陇人献过鲜花。例行的三鞠躬以后，我每次都在队伍走过之后，一个人站他的塑像前，过滤我从书本上知道的那双草鞋、那根扁担，那数不清的枪林弹雨，那是我眼前这个仪陇人的丰功伟绩。侧身一旁在松柏林前的条椅上坐了下来，细想这位元帅的奇迹，那是作为人的奇迹，戎马一生，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万马，也永远是马鞍镇朱家大湾一杆笔直的竹，与草木花卉共沐阳光雨露，无论风和日丽，还是疾风骤雨，那支竹都站得那么笔直、正派和坦荡，光明磊落，风调雨顺。就在养育过他的这块土地上，想找到一个答案也很容易，无非就一个“德”字，那么耳熟能详。厚德，可以修身，可以载物，是一种气象，让人在艰苦卓绝的一生中能划出完美的句号。

这个“德”字在仪陇还有一座碑，一个叫“谷娃子”的农家娃，一个平凡得像棵草一样的生命浇筑了这座碑。谷娃子和张思德，我更喜欢谷娃子这个名字。谷娃子年轻的生命终结在29岁，那是花样年华，一个在延安窑洞烧炭的士兵，因为一次意外而牺牲了。“他的死重于泰山”，而这一座泰山的根基，就在丘陵起伏的仪陇。我去看他，一直想看看那只他只穿过一次的白球鞋。那双球鞋是谷娃子比赛得的奖品，谷娃子把它当成了宝贝，想体面一回，又怕路走多了伤了这双新鞋，一直舍不得。遇上上岗那天，他认为站岗可以一动不动，不会伤鞋，就喜滋滋地穿在了脚上。这双鞋的确太打眼了，有人问了一句，今天穿这么好一双鞋啊？谷娃子满脸通红说不出一句话来，像犯了天大的错。他知道当时的延安，艰苦朴素不是一句空话，而是传家宝。还没等到下岗就把鞋脱了藏了起来，这双崭新的白球鞋就一直放在箱底。就是这样一个士兵，生前没有大红大紫过，甚至没有可以值得一提的建树，我们也不需要去连篇累牍地为他编织一些光环，他之所以会赢得这样尊重，我知道的是仪陇土地上培植起来的质朴、勤勉和忠诚，用自己的生命阐释了“德”没有贵贱、没有高低之分。

今年又去了趟仪陇，参观、拜谒，在葡萄庄园随意采摘吃得欢天喜地，回程又遭遇了一次仪陇人。车行山路，与一货车追尾，两个司机跳下来理论，各执一词，最后只好拨打110叫来了交警。交警来了，拍照、询问，然后把两个司机带走，要去交警队才能处理。出事的那个地方，周边几乎就没有人迹，我顿时生出了些担心。那货车的老板三十多岁，腕上戴一条比手指还粗的金手链，我压根不想与他搭理。交警出了现场，他也大致明白了结果，他的货车上还有其他工人，此时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但是他却走到我面前递过一支烟：“哥儿，对不起哈耽误了你赶路。”这一句话就让我把手伸了过去，接住那支香烟。我们彼此不认识，而且双方还发生了纠纷，他竟然留下来陪我，先安慰起我来了。我就说，“不要紧，你有事你先走吧。”他应了声“没事”，还拨通了电话：“喂，你赶快安排个工人过来，这里有个成都的车擦挂了需要处理一下。”然后放下电话他给我说，修理工马上来先处理好车，等交警那边解决好你们就可以赶路了。这就是仪陇人，陌生、豁达，善解人意。

我有些惭愧，想起还真有一个叫狗娃子的写诗的朋友是仪陇人，他经常挂在嘴上有一句话：“天下所有写诗的人都是我的亲人。”以前我们经常拿这句话来开涮他，现在想来，这就是仪陇这块土地上培育起来的随处可见、随手可取的一种善意的馈赠。

离开仪陇，远远望去的金城山上，那个单字石刻面积达484平方米的“德”字，显得格外的巨大而饱满。隐约之中，从那个“德”字上走出成千上万的仪陇人，在仪陇，在仪陇以外的任何地方，你应该与他认识，应该和他成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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