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是个石匠在家乡南部县黄金镇小有名气哪家建房置业

大伯是个石匠，在家乡南部县黄金镇小有名气。哪家建房置业，架桥修路，都会来请他。不仅是因为他手艺好，为人厚道老实，还因为他喊得一嗓子漂亮的石工号子。

大伯常年与烈日、风雨打交道，古铜色的脸上泛着蜡黄，深深的皱纹犹如老树皮般镌刻在沧桑的脸上。无论是天晴下雨，他几乎都是那身装扮：头戴一顶已发黑的破烂草帽，身着两件单薄的布衣，脚上穿着一双半胶鞋，下雨时还会披上一件大大的蓑衣。瘦小的身体在蓑衣的包裹下,看上去却依然硬朗。

天微微亮，大伯就开始起床煮饭，然后准备好家中牲畜一天的食物，才提着他的工具向山谷中的石场走去。在一阵阵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中，开始一天的劳作。

开山凿石是一件重体力劳动，又特别单调。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石匠们就编出了许多反映石匠生活、协调劳动节奏、驱赶疲劳孤独的歌谣———石工号子。

多年来，大伯的号子就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干不同的活，他会喊不同的号子。在撬石头的时候，他会扯起嗓子喊道：“千斤重的铁锤，举上了天哟呵。辛勤的汗水，汇成了幸福的泉哟……”伴随着号子的节奏，大伯将大锤高高举过头顶，然后，在空中划出一道弧，重重地落在钎子上，将一方方顽石凿开。打石头时，他会唱：“家乡的面貌，谁改变哟呵。匠儿哥的双手喂，绘蓝图哟……”抬石头时，要几个人朝着一个方向一起使劲，一起用力，这时就需要有一个人喊号子来指挥，统一大家的行动。每次，大伯总是那个带头喊号子的人。“抬石头喂！”他大声喊道。其余几人接着喊道：“嘿佐……”“使把劲哟！”大伯又喊。其余人又应和：“嘿呀个佐啊……”大伯通过号子来协调大家的步伐，将几百公斤重的石头，经过狭窄崎岖的山路，将石头抬出大山。

养儿不学石匠，天晴落雨在山上。无论是烈日灼人的酷夏，还是雪花飘飞的严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伯几乎天天都要出工。喊号子是他唯一的消遣方式，他的声音经常响彻山谷。我知道，号子的声音越大，他使得力气就越大。我一直觉得那声音不是从喉咙里喊出来的，而是从每个毛孔里挤出来的。大伯每次喊号子，我都能看到他的额头上、手臂上的血管随着吆喝声冒了出来，根根分明，几乎到了暴裂的程度。但是，他的歌声总能感染其他石匠，欢声笑语时常贯穿在他们的劳作之间。

天要黑尽的时候，大伯才会收工回家。到家后，他会倒一杯酒，抓一把花生米， 或是一碟自家泡制的咸菜， 边喝酒边哼着。“嗨———嗨嗨哟———哟嗬嗨，嗨———哟嗬———咦呀哟嗬，嗨嗨哟———咦哟嗬……”闭上眼，靠在椅子上，他似乎什么都不去想，也不愿意想，只是享受这劳作一天下来的唯一犒赏。有太多的苦闷需要用酒来浇洗，来冲淡。哼的什么内容，我并不知道。但我能感觉到那是与夜雾相融的声音，幽幽地在空中流淌。大妈并不能体会大伯的劳累，唠叨和抱怨声不绝于耳。大伯对于大妈的抱怨近乎麻木，只顾哼着号子。我明白那号子是从大伯心底流露出的一种抗争，抱怨生活的不公，哀叹世事的艰辛，就像黑夜中的小溪，不用心去感受，是听不到溪的述说。

不知过了多久，大伯的号子消失了，晚上也不哼了，只是一个人喝酒，还不停地抽烟，一支接一支。后来，母亲告诉我，大伯的儿子在外打工时摔断了腿，瘫痪了。顿时，我仿佛明白了许多……

寂静的山谷失去了最动听的声音，只剩下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多年来，我一直认为有些声音有一种魔力，它会随着一个人度过一生，就如同大伯的号子，虽然消失了很久，却永远留在我的心中……

◎杨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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