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二三事

◎伏志明

祖母生于半耕半读之家，少时读私塾、识古文、能断句、明是非。她一生命运坎坷，却坦然面对命运的风霜，勤俭持家，靠柔弱的双肩独自扛起一个家，成为十里八村口口相传的佳话。

五年前的春夏之交，祖母93岁高龄——整个家族最长寿的老人无疾而终，安祥地离开了我们。几年来，她的音容笑貌常浮现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些鲜活的故事，仿佛发生在昨天，永远难忘。

我的老家，是古城阆中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父亲和叔父都在外地工作，长期有书信往来，因此，祖母与乡上邮递员的联系很密切，一来二去，竟成了村里的“义务邮递员”。乡上的邮递员都很信任她，每次都把村里的信件、包裹、报纸等委托给祖母，她也很乐意为乡亲们做点事。几年下来，从未出半点差错。

记得一个夏天的早晨，祖母刚要出门与乡上邮递员交接邮件，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母亲怕她淋雨感冒，劝她别去。她硬是不肯，执意前往。回来后果然受凉，支气管炎复发，咳得厉害，连续吃了几天中药才好。母亲埋怨她不该冒雨去受罪，她却说：“那啷个行？说过的话不能放黄！”

故乡的老屋是典型的明清四合院结构。后来，左邻右舍陆续拆迁出去，剩下一片空地。祖母闲不住，自己种些瓜果蔬菜。宅基土地肥，加上祖母精心侍弄，那些瓜果蔬菜一个劲儿地疯长。家里吃不了，祖母就采摘一些，拿到邻近的一个采油工地上去换些油盐钱。有一天傍晚，她卖菜回来，坐在屋前的小凳上，清理一天的劳动成果，突然一拍大腿，连声说：“拐了，拐了，多收人家两块钱！”好像做了多大亏心事似的，急得不行，母亲劝说：“这有好大个事，急啥子？”祖母反驳道：“一分钱一分货，我啷个可以多要别个的钱？”于是，打起手电筒，叫我陪着她连夜把两块钱送了回去，边走边对我说：“做人要守本分，不能占别个便宜！”

忘不了那个细雨飘飘的冬天，我含泪告别故乡和祖母，怀揣着梦想，走进军营，从此与祖母天各一方。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期间也经历过不少艰难困苦，每每想要放纵偷懒的时候，祖母那些亲切质朴而又意味深长的话，时常在我耳边回响：“说过的话不能放黄！”“不能占别个的便宜！”“不是自己的东西决不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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