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五帝颛顼与嫦娥奔月仙话（二）

后人纪念黄帝建造的塑像。

今人建造纪念颛顼的塑像。

□谭继和

关于颛顼的历史地位与作用，《史记·五帝本纪》说：“静渊以有谋，疏通而知事，养材以任地，载时以象天，依鬼神以制义，治气以教化，絜诚以祭祀。”吕思勉评论这段话是“皆仅虚辞称美，无甚实践可信”。

这段话大体说的是颛顼有智谋、善疏导、任农地、善农事、懂历法、重鬼神、重教化、有信仰、重祭祀等品质，确是虚美浮夸多，不过仍可看出来，颛顼的贡献属于偏文偏智慧的方面多一些。

壹

继承黄帝

治水兴农的先驱者之一

钩稽诸史迹，颛顼的历史性贡献颇多。黄帝为中华文化之始祖，中华民族缔造的开拓者，中华文明的缔造者。颛顼继承黄帝人文传统，是沿黄帝法则治理天下，进一步奠定中华文化根基的关键人物。《国语·鲁语》记展禽之言：“黄帝能成命百物以明民共财，颛顼能修之。”成命百物，指的是黄帝创造舟车、指南针、耕作百工等物质文化；明民共财，指的是教化百姓，提升素质，重民生共财富等精神文化。颛顼继位后能承袭黄帝之法进一步扩大和深化，为炎黄文化的发展作了进一步夯实基础的工作。顾颉刚先生言：汉代以后把颛顼“视若追随萧何之曹参，其为政悉沿黄帝之法则而无所变”，这是很确当的。不仅颛顼对黄帝“萧规曹随”，后之舜、禹亦是“萧规曹随”，经过五帝几代人的努力，从传承创新文明的炎黄雏形，到再鋳华夏国家，方能使黄帝所创建的中华文物典章制度不断再创辉煌，上下传承五千年。由此可见坚持继承文化传统，才能实现文化的创新性转化和创造性发展的重要性。

中华文明始于治水，水是文明的源头，文明因水而兴，因水而荣，也因水而困，故治水是兴农的头等大事，在农业起源时期尤其是如此。炎帝神农氏是农业耕作的创造者，黄帝则是有文献记录的治水第一人。上文已述及，作为颛顼文化的重要内容，颛顼是黄帝之后，大禹之前，有据可查的“以平水害”为师为德的中华治水工程的开拓者，实为治水兴农之先师，故被尊为“水帝”，主水德，尚黑，被称为主北方之帝。他之后的夏后氏也是尚黑尚水德的，有黑陶文化的灰褐色陶系为证。夏后氏统领大禹创新地继承颛顼传统，是在黄帝、颛顼治水工程初创的基础上而成就为九州治水最大的工程师和华夏国家文明的创始者的。

贰

精通天象

制历法之学的创始人之一

颛顼历创于颛顼，渊源自古，直到战国秦国、秦朝以及汉初（武帝之前）均使用颛顼历。汉初有六种历法：黄帝、颛顼、夏、殷、周、鲁六种，均甚疏陋，而“疏阔中最为微近”，比较先进的是颛顼历，故《汉书·艺文志》记载当时还存有“颛顼历”与“颛顼五星历”两种历书，它是以10月为岁首。到汉武帝重修历法时，始改为蜀阆中人落下闳制订的太初历，以正月为岁首，沿用至今。这实际是传承夏历正月建子的文脉阴阳相合创新而来，故又习称“夏历”或“农历”。可见夏历、太初历还是承袭颛顼历加以革新而来，颛顼乃历学之先师。

颛顼还被古人塑造为明天象、建北维的神人。“以月、日、星、辰之皆在北方，故曰星与日、辰位皆在北维。此北维者，颛顼之所建也。”顾颉刚先生对此有疑，提出：“夫星与日、辰之移动，大宇宙之力也，而乃曰‘颛顼之所建’，此颛顼尚得谓非上帝耶？”顾先生的怀疑是对的，颛顼这个历史人物被神话了，实质上是说颛顼是一位精通天象的天文学家。

《尚书·呂刑》记有“乃有重黎，绝地天通”的事，《国语·楚语下》解说了这个故事：“及少皞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糅，不可方物，夫人作享，家为巫史，无有要质，民匮於祀而不知其福…祸灾荐臻，莫尽其气。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使复旧常，毋相侵渎，是为绝地天通。”对此历代解释甚多，分岐也大，用今天的思維来解读，这是说颛顼部族原来还保留着原始社会“家为巫史”，每家各有信仰，各祭各的神的习俗，每家都自能通天地神灵，这不利于邦国统一，更不利于创造邦国部族联盟凝聚向心于一个命运共同体的统一信仰，无法形成一个正统的神，故颛顼决定实施祭祀改革，禁止家为巫史的家家祭祀，而改为邦国统一祭祀神灵，沟通天地。由南正重管天上神的祭祀，火正黎管地上民间治理的事，在国家事务上把神与民分开治理，老百姓不能再人人都能通天，只能通过邦国定的巫史，才能与民、神与天地交往。这就叫“绝地天通”，实质是改革原始的缺乏凝聚力、向心力的个体信仰习俗，变为邦国命运共同体的走向国家统一信仰的集体习俗，这是国家意识的开始，是推动社会治理进步的措施。颛顼是推动社会治理改革的第一人。

叁

扩大龙文化

开拓中华四域疆土的拓荒者

从考古文化看，中华龙文化从蚌塑龙、卵石摆龙到玉猪龙这些原始龙形象，出现在红山文化、河姆渡文化、良渚文化中，已有七至八千年历史。中华诸种文化形象中，唯独龙文化形象时间最长，渊源最古，从不间断，长达八千年，这可谓世界奇迹，故中国人皆认同为龙的传人。对龙的文化，历代祖先献出了不可磨灭的智慧和贡献。太暤氏以龙名官，是最早的龙文化的创造者。黄帝有在荆山铸鼎乘龙升天，随从上天的有七十余人的传说。黄帝是龙文化的重要奠基者，是中华龙文化发展史上的最闪耀的一个路标。颛顼“乘龙而至四海”，“小大之神”“莫不砥属”。这说明颛顼进一步把龙文化扩大到整个华夏范围，而且使龙文化信仰普及于四海各地之小大诸神，颛顼是开拓中华龙文化道路上的继黄帝之后又一颗最闪亮的明灯。在中华龙文化几千年的发展阶段上，每个阶段都有它划时代的人物和文明成果作为文化路标。颛顼是中华文明起源前三代（黄帝、颛顼、帝喾）龙文化中最瑰丽的一个文化路标。

《大戴礼记·五帝德》云：颛顼“北至于幽陵，南至于交趾，西至于流沙，东至于蟠木。”颛顼活动的地域，几与今天中国的疆域相当，这说明中华地域的凝聚与扩展是很早的，已有几千年的历史。中国地域和疆土的凝聚和形成过程，是自中华文明起源时代就开始的。五帝中，颛顼是“至四海”的第一人，是为中华疆域开拓、凝聚和形成，做出了最伟大贡献的最早的人。

颛顼

文明起源时代的光辉路标

“黄帝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四人”（《史记·五帝本纪》），但姓只有十二姓。这段史料，实质是说明以黄帝族为核心，发展分衍出了十四个集团，遍布于四方。中华民族就是通过中国大地上生活着的各个原始部族以姓氏认同的方式而凝聚起来的。中华民族内部的各个子民族不是因种族和血缘差别而形成的，主要是因为文化的差异而形成的。中华民族是文化民族，它的牢固精神纽带是文化认同，是国家认同，是大中华民族认同，不是内部多民族的小认同。这是自古以来大一统中国的特点。

最大的姓氏认同创造者

五帝时期是中华文明的起源和形成时期。这一时期的姓氏认同，是五帝对中华民族文化认同的始源的一大贡献。颛顼是继黄帝姓氏认同之后最大的姓氏认同创造者。

据帝系、世本诸多史籍，知虞、夏、楚、秦四国皆颛顼之后，有妫、姒、嬴、芊四姓。而出于虞、夏、秦者又有八国：陈，妫姓。杞、越，姒姓。闽越、东越，驺姓。匈奴为夏后氏苗裔，姒姓。赵为嬴姓。祝融为楚国高阳颛顼之后的先祖，更推衍发展为祝融八姓。颛顼与黄帝所得姓氏相较，去其重复，还有十四姓，还比黄帝多出两姓。

据《山海经》“大荒经”记载，还有大荒六国皆为颛顼所产。南有越，北有胡，东有淮夷，西有三苗，分布若此之广，可见以颛顼集团为核心的辐射力和发展影响力之巨大。顾颉刚说：“云礽相继，南北东西无所不有，辖地可方万里，历时殆余二千年，与他帝王之身后寥落者大不同矣。”所以，颛顼是以姓氏文化认同方式促进中华民族的向心凝聚最早最大的成功者，“盖囊括万汇以为一家。”（顾颉刚先生语）

顺便说一句，《大荒北经》记载“有叔歜国，颛顼子”。古蜀蚕丛之石碑记有歜、浊、烛等七个字，两相对照，这个叔歜国，可能就是古蜀国，还是属于颛顼一系的。

《左传·文十八年》说：高阳氏有才子八人，“齐圣、广渊、明允、笃诚”，天下之民谓之八愷，都是颛顼培养出来的。就连颛顼培养出来的“不才子”，“天下之民谓之梼杌”，也是个了不起的史官，故后来人有以“楚梼杌”、“蜀梼杌”来命名历史著作的。最伟大的骚体诗的创造者、爱国主义诗人屈原，自称帝高阳之苗裔，也是颛顼文化董陶孕育出来的。

上古前三代文化重要奠基人

颛顼是上古前三代文化的重要奠基人，为其后的尧舜禹后三代的大禹能够成长为华夏国家文明始祖，起了孕育、培养和奠定基础的作用。

五帝时代与夏商周三代连结起来，是中华远古与上古文明起源、形成、发展和鼎盛的时期。它的发展阶段可分为三个“三代”。第一个前三代是黄帝、颛顼、帝喾。第二个中三代是尧、舜、禹。第三个后三代是夏商周。黄帝为首的前三代，包括炎帝在内，显然是原始社会新石器时代晚期文明初生的起源时期。尧为首的中三代，以大禹为标杆，是国家治水文明与治理文明形成的过渡时期。而夏商周后三代则是上古国家文明繁盛发展的昌盛时期。由上述三个“三代”，构成中华文明起源时代发展三阶段的完整清晰图景。其中，前三代是原始社会后期文明因素初生和积累的时期。黄帝是第一个积累积淀文明因素的人，颛顼是第二个扩大黄帝文化因素和基因积累的人，根据其文明成果，可视为高阳氏是“颛顼文化”的创造者，其文化特征有别于他之前的“黄帝文化”的起源时期，也有别于其后的中三代过渡时期，但他承袭了前三代，又为中三代过渡到文明，奠定了初步的基础，立下了大功劳。经过中三代的过渡，通过“和平禅让”的方式，而不是阶级战争的方式，即以特殊的亚细亚生产方式进入阶级社会高度发达的文明。在这个过程中，颛顼起了巨大历史作用，他是以“五帝”为代表的中华文明起源形成时代承上启下的奠基者。他之前的开源者是黄帝，他之后集华夏文明之大成者是尧舜禹。颛顼是这个文化过渡到文明时代，为中华文化（包括炎黄文化和华夏文化二者）积累文明因素、积淀文化基因和传承文脉起了巨大作用的文明起源的标志性人物，是文明起源时代的一个光辉路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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