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 遇见就是为了告别

绵延一生的美好李秀芹

孙高音是我小学同学，模样长得像电影明星，唱歌也非常好，尤其擅长唱高音，因而得了一个比本名还火的绰号“孙高音”。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家家条件都不好，但孙高音家生活水平明显拖了普通家庭的后腿，别人穿补丁裤上学，他连补丁都补不起，裤子有些地方破得“经纬”明显。

一次孙高音在班里高歌，一调皮男生从后面吼了一嗓子：“孙高音，你露屁股了！”孙高音忙止住歌声，双手捂着屁股跑到厕所里，哭得一塌糊涂。其实他的裤子没露屁股，是男生故意和他开玩笑的。

下午上课前，夏小凤带了一块蓝布悄悄塞给孙高音，让他补裤子用。孙高音的脸一下全红了，但也没拒绝。夏小凤的父亲在百货商店上班，吃商品粮，月月有工资，家庭在班里算好的。但夏小凤个子太矮，人长得倒是挺精神，但一矮毁所有呀，班里男生时常拿她的身高开玩笑，她和孙高音都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一块蓝布让毫无交集的两人在心灵上抱团取暖了。

上了中学后，夏小凤一家搬到县城居住，孙高音还在镇上中学读书，两人再无联系。孙高音变声后嗓子还是那么好，老师建议他将来考音乐学院，当歌唱家，但孙高音学习也拔尖，他想考师范，将来当老师。孙高音后来真考上了师范学校，毕业后成了一名中学化学老师。

孙高音开始挣钱了，但他家兄妹多，还有个体弱多病的大哥，都靠孙高音的工资支撑，所以日子也不富裕。即便如此，也有不少女孩喜欢孙高音，人帅、有文化，又有一副好嗓子，关键人品又好，综合成绩不低。但孙高音却在逛街时偶遇了夏小凤，两人叙旧，叙着叙着叙出了感情，这着实让人大跌眼镜。夏小凤从小学毕业就没再长个儿，横向倒发展了不少，又胖又矮，虽然顶替父亲在百货商店当了一名售货员，但和孙高音也太不般配了。

大家都说，孙高音为了当年那块蓝布“以身相许”了，感情的事谁知道呢，情人眼里出西施，孙高音就是中意夏小凤。

那个年代，结婚的家具都是请木匠做，孙高音请不起木匠，为了省钱自己学着做，整整用了两个月时间，边学边悟，硬是做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张大床，同年秋天，孙高音将夏小凤迎娶进了不足十平米的土坯房里。

结婚那天，我们去贺喜，房子虽小，但桌子上摆了两瓶野花，婚礼虽简朴却浪漫满屋。

婚后，夏小凤孝敬公婆，善待兄妹，一家人其乐融融。但好景不长，夏小凤婚后第二年，因病离世，女儿刚满月，孙高音又当爹又当妈，各种不易。

我们暗自叹息，当初孙高音不和夏小凤结婚就好了，这“婚”得太坑人了。

孙高音说，任何遇见都是一场告别，有的急促，有的漫长，只要初见是美好的，便要心存感恩。夏小凤善良、随和，有一颗水晶般透明的心，在精神上，他是高攀了。

日子苦闷时，孙高音就想起和夏小凤在一起时的时光，那么甜，那么美好，这份美好足以让他富足一生。如今孙高音是古稀老人了，回头看，他也算人生赢家，学生口中的好老师，孩子眼里的好父亲，他后来重组了家庭，过得幸福美满。孙高音说，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告别，每经历一次，得失利益便看淡一些，爱和包容相应增长一些。

如果说人生是一场修行，那么所有的告别，都是为了让人学会珍惜当下的“遇见”。

遇见了也好李育蒙

有些人带给你的回忆，跨度会很长。

毕业晚宴上，冯老师突然指着班长说：“我这女婿怎么也不说给我敬杯酒啊？”她知道班长的女朋友是她的学生，也是我们同专业的师妹，她当女儿一样看待。班长略微有些尴尬，但还是举起了杯。或许冯老师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分手了。

毕业以后，班长去了外地工作，师妹留在本地。因为工作签在了本地，我有机会经常回学校走走，常常碰到师妹，听她讲起和班长的那些年，那些他们在一起的故事，那么美好。只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他们的分手不止传满了校园，也弥漫在他们共同呆过的每一个地方。

那天回学校，又去了上学时常去的那家理发店，无意间大姐说起了师妹。大姐跟我说，那个时候总见他们一起来，你们快毕业的时候突然只见到了师妹，便随口问了句“班长呢”，没想到这一问，师妹便打开了话匣子。大姐说师妹告诉她，她是有多爱班长，多么愿意跟着他。如今分手了，她恨班长绝情、自私，恨班长抛弃了她。

转眼暑假到了，回学校的时候刚好碰到师妹，便请她吃了顿饭。

其实我们都知道，这顿饭的主角将会是不在场的班长。说实话，我是有些害怕，害怕师妹生活里到处都是班长的回忆，甚至害怕她会抑郁。

在饭桌上，我更是知道了，原来师妹在复试的时候就看上我们班长了，那时候他负责接待他们。她本来可以去一个更好的学校，但是为了班长来了我们学校。她说为了班长，她减肥，她收起小脾气，她认真学习写论文，都是为了成为班长想要的样子。那顿饭上，师妹控诉着班长的种种不是，感叹自己付出的太多太多，这是学妹说的他们的爱情。

只不过，我这里还有另一个关于他们爱情的版本，描述者是班长的室友。在班长室友眼里，师妹是一个特别黏人的女孩，黏到班长没有了自己的时间。他们关系确立后，她的小脾气也不收敛了，经常动不动就提分手，每次说分手后都要班长去哄她。直到快毕业的时候，班长没再哄她，甚至开始躲着她。她开始找导师诉苦，开始找辅导员诉苦，开始在宿舍里哭，开始在他们之前路过的地方发呆，开始想尽办法去找班长。其实当初我劝过班长，应该见见师妹，当面说分手，但班长说已经怕她了，怕到不敢见了。

吃完饭，我送师妹回学校。我问她和班长在一起的日子快乐吗？她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并说：“就是因为在一起那么快乐，所以我才把他抓得那么紧，才不想失去。”“但你想过他快乐吗？”见师妹没有回答，我接着说：“每一段走过的路，总会留下一些温暖的回忆。既然你们有那么多快乐的日子可以追忆，为什么要揪着悲伤不放手呢？”我不清楚师妹是否听了进去，把她送进校园，突然想到自己的前女友，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其实我们都该感谢过往，在这擦肩而过中彼此都还有温暖的回忆。在平淡的生活中，在漫长的人生旅程里，不至于将最初的恋爱压碎。

在生命的历程中，总会有些人带给我们成长，带给我们温馨的回忆。虽然，很多时候有些遇见，就是为了告别，但是我依然相信，有些人，即使不属于自己，遇见了也好。

把记忆打包珍藏蔚新敏

没有想到，跟平原的再见面，是在疫情后移动公司复工的第一天。

那年，我和平原从财经学校毕业后，他做生意，我进企业，我们租了一间医院旁的小屋。我下班，从医院太平间旁的小胡同穿过，走两百步到家，若走大路得围着医院绕五公里。

小屋是曹锟花园的一部分，青砖木檩，掉土；木地板，踩上去砰砰的。顶棚和四壁我用纸糊上，地板刷了清漆，才像回事。平原很喜欢，觉得是睡在历史里。房子老闹耗子，房东象征性收了点租金，对于捉襟见肘的我们是种恩赐。我们在“耗子窝”度过了很多个追老鼠的夜晚。

我当时上夜校，平原常接我。有天我下课晚，他在陪客户，让我自己回家。我在小胡同对面立了好半天，看太平间又推进去一个，吓得哆嗦。那晚，我没回小屋，在旅馆开了间房，一夜都没他信息。不回的理由是BP机不方便。

我真希望平原待我如客户，不需要周到殷勤，只要适度的礼貌，但是没有。他让我理解他，起步阶段，忙。BP机的确不方便，我用工资给他买了手机，选了吉祥号。

后来我在家自学，不用平原接。有天耗子咬了我的耳朵。我让他陪我去防疫站打疫苗，他陪完客户已是五小时后，我早打过疫苗，我故意说还没去呢。他吼：“真笨，大活人让耗子咬……”我成了废物，拖后腿的女人，脆弱的自尊和委屈扑面而来。那晚我在旅馆睁着眼想了一夜。第二天，我回小屋，他睡得死沉。阳光透过窗棂，一个方格一个方格照在他身上，窗外树枝摇晃，格子明明暗暗，恍恍惚惚，我们的爱情，被晃悠得支离破碎。所有的离开都是攒够了失望吧。

平原找过我。我翻来覆去想，他事业心重，我小女人要的情感他给不起，回头路我不走。他拉着我的手说，会一直在“耗子窝”等我。后来他生意顺当，买下“耗子窝”，还有周边几间，过了几年政府征用，得了一笔钱，买了一套别墅。多年我们不联系，他的好与我无关。

是不是疫情禁足才让平原有时间想起我？接到他电话的那夜，过往如电影般回放，一夜失眠。

见面地点是平原定的，移动公司门口，高台阶下，车来车往，如往昔。平原戴着口罩，眉眼里依然灵透，头发乌黑浓密，青涩褪去，成熟一览无余令人赏心悦目。我问他怎么想起了我？他开门见山说想把手机号过户。我这才想起来，平原的手机号是用我的身份证办的。

复工伊始，营业厅没什么人，戴着口罩的营业员一定以为我们是离婚的夫妻，眼神怪怪地瞅了好半天。过户很顺利，全程我都没说话，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平原说这个手机号是他的业务号，客户和人脉都是积累的，所以这号会跟他一辈子，我祝福他以后事业更上一层楼。走时，居然拿错了身份证，交换的时刻他说：“其实，我一直都希望你是我别墅的女主人。”我告诉他，我有自己的屋檐了。我和平原的车门几乎同时关上，引擎几乎同时启动，背向而驰……

街上，来来往往很多人，平原和我，如他们，不过是匆匆而过的旅人，不纠缠，不挽留，遇见即是为了告别，好在，即使再不相见，也把美好的记忆打包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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