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像点燃的导火索一样活着

□新时报记者 江丹

随着年龄渐长，越来越觉得我们应该随时准备接受人生的无常。生活中突如其来的意外太多，关于未来的计划也往往戛然而止。

日本作家石田衣良的小说《美丘》就是讲述了这样一场意外。年轻的女孩美丘患有克雅氏病，这是一种罕见的脑疾病。“病症发作后的存活时间大约在三个月到两年之间，后期会出现不协调或步行困难等运动失调和记忆、语言障碍等症状。通常，病情恶化极快。”

美丘在图书馆摔倒，被确诊为克雅氏病发作。对自己的病情，美丘或许比任何人都敏感且愧疚。大好年华才刚刚开始却就要结束固然遗憾不舍，而让父母和男朋友悲痛或许会让她更加难过。她尽一切所能让生活似乎依然如常，假装什么都无所谓，但也总有力所不及的事情，因为病情的恶化，她变得健忘，忘了如何煮菜，忘了怎么写字，再后来，她开始听不懂别人说的话，连自己说话都成了一件困难事，遑论走路移动。

很久之前有一部日剧《一公升的眼泪》，讲的也是一样的故事。爱运动的少女患上了脊髓小脑变性症，身体机能失控，她不能再在篮球场上潇洒奔跑，也不能完成读大学的梦想。还有漫画和同名电影《滚蛋吧！肿瘤君》，才华横溢的熊顿因为非霍奇金淋巴瘤无法继续阳光灿烂的人生。

年轻的女孩对未来尚有许多美好的计划，但那终究烟消云散。亲人失去了至爱，世界少了一份生动的鲜活。她们看到了生命的句点，只希望能在时间滑到那里之前还能做一些事，让自己的遗憾少一些，也让家人不至于那样痛苦。她们不能选择生与死，只能决定以怎样的态度度过最后的时光。

即将死去的人最担心的是依然活着的人，美丘也是。“得了这种病，让你们担心，真对不住。”美丘对父母说。可是父母不会因此有任何欣慰，他们还要强忍心疼和悲痛，佯装轻松，配合女儿的乐观。

当生命里有了难以割舍的亲情，告别就变得残忍。没有人敢放肆痛苦，都在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安慰生活还跟以前一样。这也是亲情的伟大，身处其中的人，心里最重要的永远不是自己，而是至爱。

《美丘》这部小说的叙事视角是美丘的男朋友太一，读者看到的美丘实际上是太一眼里的美丘。在太一的眼里，美丘奔放恣意，炽热耿直，似乎每件事情都要做到极致，包括爱情，哪怕她的情敌是一位富家千金也毫不退缩，勇敢地以她的方式追求爱人。他一开始并不理解美丘的这种生命态度，读者也不了解，直到美丘疾病发作。读者跟着太一，对美丘好奇，为美丘惋惜，也为他们的爱情哭泣。《美丘》不是美丘的回忆录，是爱人对爱人放不下的眷恋。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生命有尽头，可是“从身心最底处感知生命的美好与限度的”，只有那些即将失去生命的人。我们旁观这种离开，能说出很多活着的道理，可无知无觉中还是会觉得生命漫长，有大把时光可以蹉跎。如果美丘知道我们身体健康，能做那么多事情，却如此浪费着生命，她大概会着急。

“时间不存在永远，我们都像点燃的导火索一样活着。就算这么极普通的一天也是租借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把这借来的时间统统收缴回去。”

这是《美丘》对读者的劝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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